等我挣扎着坐起来,只见到身上都是血。这时,不断膨胀的怪物再次发出叫声,只不过这次是痛苦的叫声,一只翅膀飘落在通道上。
一只强有力的带有巨大金刚杵的臂膀扯下了那只翅膀,这黑铁与硬木制成的臂膀,沉重,结实并且致命,极具威胁性。这现忿怒相的机巧傀儡通身青色,以反关节的双腿直立,挡在了我面前
伐折罗己完成了变形!
我们召唤出的是戍时的守护之神--伐折罗。伐折罗译自梵语:Vajra,对应国朝的星宿──勾陈,也可以译作跋折罗,与耆罗,其义是“金刚”,此尊手执金刚杵面带笑容且长寿童颜而名。
它铁铸的头发茂盛耸上,头戴狗冠,右手持剑,左手挥动着吓人的巨大金刚杵。伐折罗真言徽记被雕刻在这面带笑容的持剑铁金刚的头顶,而它烔烔有神的双眼则闪烁着智识的光芒。
这用木材金属做成的东西,在它的外壳之下线路机关与杠杆,不停运作着让它们前进。它们的膝盖也跟人类的膝关节相反,只不过眼前的这机器生物并不高,差不多只到人的肩膀。该构造生物可以使用两个臂膀中的任何一个来猛击敌人,但是它还是更喜欢使用带有巨大金刚杵的臂膀来完成所有的进
怪物发出诡异的怪叫,破碎的翅膀从犍子肉组织上掉落,而从它嘴里喷出的绿色汁液由于疼痛而甩在了距离我不远的舱壁上。
飞蛊用触须抽伐折罗,用尖牙撕咬,用浓酸的喷液锈蚀它。
但机关金刚并不在乎造成损伤,虽然它们的身体配件机能还是会缓慢地磨损、但只须要经常淸洗更换即可。傀儡金刚可透过更换配件改变它们的身体构体。而且漆雕最喜欢用更为厚重的甲板来配饰它们,他还会根据战況用其它配件改变身体的先天外形,以便于更多样的战场。
如今这个怪物只残留有上方的两只翅膀了。我听到飞蛊凄惨的尖叫,震得我头痛欲裂。
我感觉到伐折罗的拳头砸在一团扭动着的、湿乎乎的东西上,整个胳膊都伸了进去。我猛地抽回胳膊,上面沾满了飞蛊的污血。脓汁从那个洞汩汩地流出来。
我看见伐折罗就站在它的臃肿的身体之下,浑身污血,像个相扑力士,不停地出击。机关金刚那巨锤般的双拳乃是以精钢所熔铸成的,是精铁打造的钢拳铁掌,这使得他们的重拳可以凌驾所有的重型破甲武器、无视于任何物体的硬度而进行压倒性的破坏。
飞蛊用粗壮的触须抽打我们。我感觉腰间一阵钻心的疼痛。它的巨腭无力地垂在地上,吃力地扑上来,想要咬住伐折罗。伐折罗不但没有退却,反而用整个身体冲上去,像一只全速奔跑的奔牛,冲进它的胸膛。它用力冲撞,拼命地用脚踢,用手去撕扯它的烂肉,滚烫的脓汁都溅到我的脸上了。
机关金刚通常有五尺高,但重约为300 斤。
它的身体为厚重无比的板金所覆盖着。身为机关羯摩神的机关冲锋机在与他的后等继者──斥侯机型体破空山与朱雀 比拟之下,显得较为巨大、较为缺乏智识,并概括地来说,较为缺乏可塑性。做为冲锋机的设计理念只有一个:不顾一切地冲向敌人,践踏、劈碎他们,直到一切都化为乌有为止。
什么都不管、直接把任何挡在它主人面前的障碍全都给破坏个粉碎干净。
我看到它转过身,巨腭一开一合,无眼的面容怒视着我们。我意识到它的身体在发光,像可怕的萤火虫。但是那光似乎气数已尽,飘摇不定;它受了重伤。我在意识里听到它的乞求:“放了我!放了我,我能弄到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金钱、女人、奴隶——我可以都给你们”
我赤手空拳走向前去,目光炯炯,盯着它那只血红的独眼。
我感到力量在体内积聚。伐折罗咔嚓咔嚓走在我的身旁,紧咬着嘴唇。
“我可以为你弄一个躯体——只有我能办得到——你知道的”
我们离得很近。我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恶臭,猛然惊觉那就是的味道,我们想当然地把那当成是水沟、污浊的泔水与燃烧的垃圾的气味……但是我们真的相信那就是水沟的味道了不是?
那是它的气味。那股味道最为强烈,但是实际上它一直浮在江上上空。
“我们两个上。”我低声对漆雕说。他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飞蛊慢慢向后退却。可怕的、带吸盘的长触须敲打着地面,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
“我能让你们长生不老,你们会活到很久——200年,300年,也许500年——我能让你们象神一样活着——如果你们放过我,如果你们放过我,如果你们放过我——”
“我?”伐折罗声音嘶哑地问。
听到意识里那声刺破耳鼓的尖叫,我冲了上去。伐折罗与我肩并肩向前冲锋。我们一起出击,但是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在用我们的拳头出击,而是在真言回路的帮助下,用机巧羯摩神的力量在战斗。那是回忆与渴望的力量,是超越一切的力量,那个难忘的往昔的力量。
六步。
周围又是一片黑暗,伐折罗还在它的剧烈摇动的身体里冲撞。咚——咚——咚——咚的鼓声隐隐约约传入耳鼓。
心跳的声音。
突然传来那妖物痛哭的叫声。那叫声很快变成了痛苦的呻吟,接着便消失了。我双手用力出击。在它的身体里几乎快要窒息了。
咚——咚——咚——咚——我双手嵌入它的身体,用力撕扯,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到处都是破裂的器官。因为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我的胸口好像要炸裂了。
咚——咚——咚——咚——突然那颗心脏就在我的手里,在伐折罗的钢铁掌心里跳动。
“不不不不不不不”
没错!我兴奋地叫道。没错!试试这个吧,老查!试试这个!喜欢不是?喜欢不是?啊?
我用手指托住它的心脏,手掌略微分开,然后用力合拢。
它的心脏在我的掌心里碎裂,顺着指缝流下来的那一刹那,我听到最后一声痛苦、恐惧的尖叫。
膨胀的怪物发出尖叫,我不再顾及那些四处蠕动的奇怪触须。效果十分壮观,只见血液与胶状的灰色物质从裂开的锯齿状伤口中如喷泉般喷射出来,我急忙闪开。怪物的上半身已经与笨重的下半身分离开,两张翅膀毫无生气地在半空中飘荡着。怪物可怕的肉体再次变成灰色,那些从它体内生出的触须也都开始萎缩。
在怪物脸上浮现出来的是绝对的憎恶……与纯粹的惊愕。
我认出了它的憎恶与惊愕,那神情我见过,惊心动魄并且铭心刻骨,那神情我在痨病鬼身上见过!
韦宏终于把他一步步制成了飞蛊,而它也吃了韦宏报仇了!
万事到头终有报应!老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叫声停止了,消失了,我感到它那沉重的身体突然从四面压下来。然后又放松了。我知道它的躯体栽倒在地上。我急忙向外跑。
飞蛊坍倒在地上,那些长腿还颤抖着,拍打着地面,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趔趄地倒退几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把它那可怕的味道吐出来。我一时站立不稳,跪在地上。
烧了它,我点燃火折,一步一步爬向它
那妖物的没有眼睛的扭曲面孔,闪着痛苦与迟疑。血涌了出来,沾满了衣襟。
我笑了。
“没完是吧”我说,“老子专门拾捣不服的。”
四周一片死寂。
它可以感觉到我还在逼来了,越来越近。我都可以闻到它散发出来的恐惧气味,越来越强烈。
它疼得几乎要疯了,正在疯狂地扭动着肢体,我可以感觉到它生命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枯竭,从伤口流出体外。这伤口撕心裂肺地疼,使它步履艰难。
现在它已经别无选择了:它不再犹疑了,转身跳下甲板潜入河中。江面上涌起山一样高的波涛。一阵怒吼在洛阳城上空回荡。声音渐渐消失,越传越远……最后与狂风的呼啸声融合在一起。
随着一声听见的巨大轰鸣的回音,但东都安稳不动。
我吃惊地意识到它逃了。
“大咒禁师!”是谁在呼喊!
“老天保佑,他把妖怪打跑了!”有人在跟着喊。
“他是我阿郎,大咒禁师!漆雕侯爷!!”脸上溅满血泥的阿摩第一个喊出我的名字,接着是刘相公的护卫们,船工,百妓……“大咒禁师!大咒禁师!大咒禁师!”呼喊不断蔓延,不断增强,终于变成欢乐的咆哮。声如雷霆,震撼全城,如同风暴在呼号。
“狗东西,你真棒。”那个声音消失了。浑身的力量也随着那个声音飘走了。我感到浑身软弱无力、恶心、头晕。我回过头,只看见伐折罗停止了动作。
七步。
“挚天!”我声音嘶哑地呼喊着。“挚天,你在哪儿,伙计?”
没有回答。
最后一点亮光随着飞蛊的微光熄灭了。我伸手想点亮火折子。火绒已经浸透了鲜血,点不着。
“挚天!”我一边喊着,忍不住哭起来。我一步一步往前爬,在黑暗中急切地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团包在柔软血肉的东西——是伐折罗的脸。
“挚天!挚天!”
他走了。
他已在人世行走过七步,不能再做停留了。
我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炙热、令人窒息、针扎一样的刺痛。我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希望这样能够止住疼痛,或许可以减轻一些。我真的有些感谢黑暗,很高兴其我人没有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我听到自己不住地呻吟。“挚天!”我高声叫道。“挚天,对不起!我要怎么做才能换你回来?!我要怎么做?!”
可能还有许多话要说,却说不出来。我哽咽着,躺在那里,用胳膊蒙着眼睛,想起那日子,想起在维州一起逃亡的日子,想起了长安城的甘露之夜,因为失去而心痛,最主要的是想起挚天,挚天,带着十二羯摩神的挚天。
“挚天,我悔啊,”我哭喊着。“ 我就不该去救那个狗日的皇帝,更不该让你跟着去啊,回来,回来,回、回、回来——”
这时人们都围拢过来,我的朋友。没人点燃火把。不知道是谁扶起我。是阿摩。她就在我的身边,抱着我。那一刻她是多么地仁慈。
一个时辰后,我乘着一艘舢板到了岸边,我来到那个赌柜,靠着墙站在人群中。
几个呼息后,钵律丹过来了,他挨着我靠墙站着。
“不费事儿吧?”钵律丹轻声说,对面是主持斗鸡把戏那个人清脆、响亮的报注声。
“亏了你,他信了我的话。他有些担心。”
钵律丹的目光往四下里扫了扫,然后把嘴巴俯在我的耳边:“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不是?”
“没。可我希望拙罗实鸡会设法给他带个信儿。”
钵律丹转过头又看了看那些赌徒。他打了个呵欠,挺直了身子,从墙根那儿走开了。那个钩鼻子的武侯又进来了,钵律丹向他走了过去,说:“啊呀,你的小崽子们了?”他推了他一把,从他身边走过去,差点把他推倒了。
嵇双瑜恼恨地从后面看着他,把幞头戴正,接着,又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他刚一走,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我走到一处脚店的马厩,取回了我的马。
我驱马回到了住处,把马刷好,上楼回到了我的居处。我脱掉木履光着脚走来走去,脚指在木板上蹭着。它们不时地还在发僵。
然后我坐在那张硬梆挷榻沿,想估算一下时辰,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们能找到何莫驾咄,而且是在他还活着时找到他的话,那也许要花上许多时辰或是许多天。
也许在武候找到他之前,别人永远也无法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