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巴负剑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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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女为我开了门。那声音干巴巴的有些沙哑,并带着点儿外地口音:“吃过不。”

“我要与查……查什么来着说话?”

“啊,不行。我非常抱歉,仙人从不随便见外人。我是他的使女,我可以替你传话。”

“找到你们这里可不容易?我要见他。”

“嗯,你想找仙人望气卜封不是?他说过下午有位小郎君会过来的。可是仙人这几日炼丹修仙非常忙,等有缘之日自然会见到,请耐心等上几日。稍安勿躁。”

“等到猴年马月。”我说,我可没心情陪人装神弄鬼“叫他尽快与我见面,他摊上大事了!你听明白不是?”

“我自然听明白,我……”

“把我说得记住,我是汶阳漆雕擎天。是当朝开国县子,太医署的咒禁生”我把那几个难记的词丢给她,然后等着她反应过来。

“呃呃,漆雕侯爷,我记下了。”

“我想见你家主人聊聊一个叫封铭封五郎的人的事情。”我把那个讨厌的名字也丢给了她,“这是你家主人攸关生死的大事。我要他马上来见我,你晓得了了不是?”

“你说起话来好古怪。”那个女人荒腔野调地咕噜着说。“你要好好学学官话。”

“你舌头才奇怪了。”我受到这致命一击,忙把那门环抓过来,稳住心志,但虎躯还是不禁晃了一晃,“我觉得我正音说得很好,我偏要这样说话。别装京城人,小娘皮,你家主人不愿意见我。告诉他等着武候找上门吧,我可是个侯爷。”

“啊。”那个声音变得像过夜的泔水一样又臭又冷,“你是武候,是不是?”

“呸!小爷是当朝开国县子,泱泱大侯爷!不准拿巡街的和我相提并论!你给我好好传话”我说,“别扯皮弄筋的,这件事可非常急,你记牢我说的了,不是?”

“晓得的,我记下了侯爷的话。封五郎——他病了不是?”

“这个嘛,倒是病得他不能动弹了。”我说,脑子都被敲出来了,你说病得重不重“这么说你认得他,是不是?”

“不认得。不过你刚才说这是件生死攸关的事,我家主人他救过许多人……”

“这回他救不了。”我说,除非你家主人能为他换个狗脑子“我等着你家主人回话。”

她也当着我的面摔上了门,我赶紧闪开。心中隐约有些不快,仿佛感觉刚刚是又凑上去主动接受了一回羞辱。这是今天第二次让别人摔我门了,几个心跳之后,门开了。那个荒腔走板的声音说:“我家主人会在酉时见你。”

“好。我进去等他就是——”

“他会派人去接你的。”

“我自己有马,把你们要去的地头……”

“他会派人去接你的。”那个声音冷冷地说,接着我听到那门啪地一声被摔上了。

我又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午食的时辰了。刚才自找的恶劣对待使我腹中怒火上升,脸上发热。我并不想吃饭,我喝了囗水曩里的水,那放了几天的水味道简直就像夜香一样难闻。我朝对面坊墙上的涂鸦点了点头,然后牵起马走了出去。我朝着坊门溜达过去,刚走了一半,猛地想了个主意。这个主意仿佛突如其来,就像是毫无理由地从天上突然掉来一块砖头,一下子就砸中我的脑子。我停下马来,把头靠在那黄土墙面上,把马儿的鬃毛往后撸了撸,不禁笑出声来。

一个带幕蓠的姑女儿正从坊囗走回她的坊曲。她路过我身边时透过面纱瞧了我一眼,那蒙昽的目光,妧媚的让我脊梁骨发麻。我冲她挥了挥手。

回到了狮子坊,我把何老四从酒肆中揪了出来。我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熟悉神都房产买卖的人。

“你晓得神都每一幢房子不是?”我问他说。

“当然晓得。我们每天都等着他们死人好赚点辛苦钱,那处房子?”

“城市东北角的闻义里第三曲第二家,我想了然一下那房子的主人是什么人。”

“我去给你打听下吧。你等会”

等那成日里为他人操碎心的好人儿消失在街角时,我举目望见天色黑的象锅底一样了,是该来场大雨了,于是便挑开门帘,拐进了这家老酒肆,叫了点吃喝等着。

酒肄内的空气凝重、闷热潮湿,楼下车马如织,听起来格外遥远。这时早过了饭点,楼上几乎没客人,我也乐的清静。

但伙计还是细心地为我点燃了榻座边的烛槊,这种百年老字号在细处下的功夫很足,这足以让我决定有空再光顾它几回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我独自一人坐在其中,侧耳听着窗外的雨滳落地的声音,仿佛可以感受到这栋建筑曾经经历过的无数岁月、无尽沧桑。

传说陶家酒肄酒肄乃是东都之中最古老的建筑,比通洛水的漕渠还要古老,比天津桥边的天宫寺还老,甚至比洛阳城本身还要年代久远。事实上,由于这个地方实在太老了,被人膜拜太久了,于是人们开始传说这里最早可能根本不是一间酒肄。

突然之间,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背上的所有寒毛竖起,心脏停止片刻,仿佛被某只寒冷的手掌握在其中一般。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什么东西快到了。我可以感觉到它邪恶的存在、恐怖的目光,以及冰冷的意图。我慢慢看向侧廊,不情不愿地看向侧廊月门后的梯囗。

刚才那个路上遇见的戴幕蓠的女人从梯囗跑了上来。她的衣衫湿漉漉的,被谁扯得稀烂,几近赤裸,肤色惨白。可以称得上是形容憔悴,看起来分别之后,她好像已经跑了很久,也已经处于受惊状态很久了。

她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一手扶着路过的座榻隔帐板,另一手则紧捂着胸口。她边走边回头猛看,生怕追她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终于她瘫倒在我面前,身体抖得有如风中的小草。她拿下戴幕蓠丢到一边,露出以针线紧密缝合的双唇。4。74 MB

一阵剧烈的颤抖从我五脏六腑透体而发。我一把抓起长刀漆鞘,有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地抱在胸前。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将那双手举在我面前。身上散发出一种……很臭的味道,简直跟腐败的伤口没什么两样。

又来了?!

刺骨寒风自四面八方而来,我全身僵硬地坐回木板凳上,静静缩在缺袴衫底下。我看着四周,想尽办法让自己平心静气。该来的总会来的,而我也没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求神佛降下好运气上面。自从在维州大战起,我第一次从昂巴大巫师(藏区墨脱门巴族黑巫师)手下逃过一命之后,我就已经了解到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依赖。

她纷乱的头发下,脸色跟肤色一样苍白,双眼混浊血红,有如浸在鲜血中。真是距离创造美啊!她为什么不一直戴着她的幕蓠?

“救我!”她用力张开被缝上的双唇,她是如此疯狂!以致紧密缝合的丝线残忍地,一丝丝地割开她的嘴唇,那是多么血淋淋的呼救啊,她声音沙哑地大叫,听起来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开口过了。“发发慈悲吧,救救我!”

四周安静了一段时间,接着我听到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酒肄楼梯上传来。可怜的女人也听到了。

她很害怕,但是又不敢回头,只能绝望地面向我,什么都不能做。

脚步声在大门外停了下来,一阵微风自暗影中袭入,在梯口扬起一阵尘土,仿佛出自巨兽的呼吸一般。这阵风吹熄了门旁的油灯,吹过走道,吹到我足下的阴影,拂上了我的脸庞,带来一种又湿又热的感觉,有如黑夜中的一股狂野气息,外加一点檀香的香味,但是过于浓厚,令人难以忍受。

可怜的女人在我之前哭出声来。她想要再说一声“救救我”,但是血淋淋的嘴中却冒不出任何字句。

我浑身浮躁,蠢蠢欲动,很想站起身来到处走走。深沉的夜色之中正有一股毁灭的力量对我直扑而来,而我只能乖乖地坐在原地等待对方现身。我伸手去摸了摸怀中的长刀漆鞘,确认它还待在该在的地方。漆鞘里的长刀或许能够救我一命,也或许没有半点用处。

人生就是这样的赌博,特别当你活在凶险的东都坊曲里的时候更是如此。更别提当你身为声名远播却又名声显赫的时候更是如此。因为把我不断卷入各种麻烦的就是我远播的名声。

梯口处传出讲话的声响。那声音尖锐、刺耳,但同时又缓慢、轻柔,听起来有如好几个人同时低语,发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合音,好似指甲刮擦石板一般地刺入人心。这种声音绝非有情众生所发,虽然其中或多或少藏有人性,但绝非发自人的口中。

“没有人能帮得了你。”对方一开口,可怜的女人就吓得发抖。“不管你跑到哪里,我们都将紧追在后;不管你藏身何处,我们都会揪你出来。把你偷走的东西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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