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女人依然没有勇气回头面对尾随而来的敌人,不过她还是紧紧抓着自已,以一种轻蔑的语气大叫:“我不会还的!它选择了我!它是我的!”
它已经来到月门外面了。我脚下的地板传来强烈的震动,伴随它脚步声所掀起的回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怒火中燃烧一般。蜡烛的火焰翻飞,四周的阴影乱窜,似乎一切都为了他的到来而害怕。
我感到口干舌燥,双手不自主地捏陷了长刀漆鞘。我强迫自己把长刀漆鞘放在案上,然后喝上一囗。这种时候想要表现得轻松自在是绝对办不到的,但是在未知的力量面前,我可不能露出丝毫软弱恐惧的神情。
我本来打算依靠陶家酒肄酒肄几个世代下来所幸存下来的幸运来对抗这股混沌的狂乱力量,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没什么用处。他来势汹汹,似暴雨、如狂风,仿佛一种自然之中难以抗拒的狂暴混沌的力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令我消散。
他的存在就好比病痛跟沮丧一般,无法否定,也不能妥协。如同鬼神化身,跟这种力量比起来,陶家酒肄根本不算什么,我也根本不算什么……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管他那么多!我可是咒禁生,可恶!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管他再怎么不信,我也要让他相信我的存在!
桑木做的缕空月门以铁件与石料加固过,重量起码超过五百斤以上,不过在来人眼中简直跟不存在一般。他一脚踏上木门,随手一挥,整扇门就有如布匹一样化成碎片。他跨入酒肄,向我走来,他穿着一身肥大宽松的虎皮袍,因为腰部上提,袍裙垂至膝下,腰带紧束时胸前形成一个大的囊袋,可以放进一个是肥肥胖胖的娃儿。虎皮袍用黑布镶边。,边缘镶獭皮或其它珍稀兽皮。特宽大,讲究衣袖长至地面,才显得那么厚重粗犷。
他长着一副公牛的肩膀,与又粗又笨拙的腿,后来我发现他那双腿只是强壮了些而已,却并不笨。
这双脚每踏出一步,地板上就多裂一个大洞。他的眼神狂野、专注,直如野兽一般,丝毫看不出任何人性。他的眼睛从不眨眼睑,下颌向下垂着;那张脸又大又扁,高鼻梁的大鼻子,看上去像铁糕糜的斧刃一样坚硬,嘴唇很薄,向两旁延展,似乎在狂叫,又像是微笑。
他仿佛青铜铸成的粗壮右臂褪出右袖,袍袖垂于身后。显的上半身很壮,有着发达的犍子肉,看起来就像个野人。他公牛般粗壮的脖子上,顶着盘在头上的发辫,抹了香油,看起来沉甸甸的,发辫中加衬一种牛毛绳托物,辫梢衔接又粗又长的大红丝线,装饰着未经加工处理的天然珍石,瑟瑟珠,绿松石与珊瑚涂,随他行动而卡唧作响。
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无尽的力量,一方面驱使着他勇往直前,另一方面又慢慢地将他吞噬。我动也不动,站在原地,与他眼神交会,直到他在我面前停下为止。
我之前所有的谋划跟思绪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在脑中崩裂,只能勉强自己对他露出一点微笑。
这是雪山上披虎皮告身的郭吉,博巴人中最凶悍的负剑者,要晓得,我们已经呲着牙,面对面厮杀了两百年,对彼此比枕边人还要更加熟悉。
我砍下过许多土蕃郭吉东岱中,那些披虎皮告身的勇士的脑袋,但我永远会对这些以忿怒母七旋在战场上起舞,并降下鬼神化身,从而掀起血海波涛的负剑者心怀敬畏!
“嘿,这位英雄,但请留步。阁下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良善君子。”
“你怎么知道我好说话?”他说,语气正常到令人害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身上哪里有良善的样子,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好说话?”
“这……,皆因我的刀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小心翼翼地拍着桌案上的长刀漆鞘。“它还说,这位英雄一定也很想和我交个朋友。你我何不坐下来喝两壶,畅谈下时下见闻,以后回乡也好向家人炫耀。”
我已经是挖空心思,一本正经地扯蛋了。但万万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这一次我竞遇上了扯蛋界的奇才。
“拔出来,让它说给我听听。”他竞也一本正经地与我说道。这信球架子伸手便从我掌下抓过连鞘长刀,斜眼一瞪我,漆鞘当场碎裂,一片一片在他掌中崩溃,露出装在里面的白刃。那是一刃的秋水般眀澈的好刀。
吐蕃负剑人伸出巨大的手将长刀举在眼前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最后,他终于把刀抱到胸前轻轻抚摸,像个即将入眠的孩子一般。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是柄杀人剑。”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刀,完全没有向我瞧上一眼,这让我感到十分庆幸。“它……喜欢我,我要叫它“喇”。好久了……我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剑了。”
我晓得“喇”就是土蕃土话中虎的意思,但我也觉的他可能是不打算把刀还我了
“大唐是有王法的地方!你晓得不?。”于是我便小心地应付道。“你不能想要一件东西,就给它取个名随便拿走,这是犯法的,你至少要找个主人头,打点了县衙上下,与我打嬴了官司才能弄走它。”他突然抬头,一脸寒意地向我看来。尽管心中害怕,我却没有丝毫退缩。他像鸟一样将头侧向一边,问道:“你这人挺有意思,?”
“大伙都爱这么夸我。”
他对我报出善意的微笑,不过我还是吓了一大跳。“不要管你不该插手的事,我懂。虽然旁人都觉着我疯了,不过有些道理我还懂得。我知道我正处于颠狂之中,也很清楚我为了什么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这是我自作自受,一切都怪不得别人。……抛弃我识接纳化身降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能让人乐呵的事。直到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该做的事。没错,一件值得我去做的事。你又找到了什么值得活下去的事,唐家三郎主的英雄猛虎?”
“让身边的人欢笑。郭吉东岱!”
“狂妄!你们伟大的君主早已去往来生!斑剑虎士!你这黑暗中的持剑者,你这凤翼所残留的最后一枚吉光片羽,还在帝国的废墟上等待什么?”不是负剑人在说话。丄
有什么东西已借助博巴负剑者的人形,开始逐渐凝聚成有形的实体,它比午夜更黑暗、更深邃。我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的压力,感觉到虚无中一股无形的重量,好像某种非人的强大实体正找着进入人世的方法一样。它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但它终究还是要进来了,只因为它有这个实力。
“他命令我们守护,直到他归来!”
“如果永无归期了?”
“永远等待!永生永世!”
“总是这么狂妄。”他低语着,“总是这么惹人厌。”冷血无情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他猛然张开大嘴,发出了原始、野蛮的叫声,尖锐得如同石头与金属撞击的声音。许多藏在黑暗的东西也应声共鸣,整间酒肆里都回荡着它们雷鸣似的刺耳尖叫声,整个屋架地板似乎都随之震颤起来。
隆隆声震动了整个房子,四周桌案上的碗壶都爆裂了,酒水溅了一地。我全身都已经开始颤抖。感觉四下的气温的骤降,博巴人向我逼近的时候,空气中似乎有种无形的东西刺进我的皮肤。木头制的桌椅在我们身边吱嘎吱嘎地爆裂开来,离我耳边最近的某个地方里传出巨大的嘶嘶声。
楼下传来惊呼声,下边也有东西炸碎了。
我还是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死死握着拳头。我的皮肤因为出汗而闪着光芒。
与此同时,我感觉什么东西穿过了巨大的虚空。我觉得有某个有智识的巨大存在,在遥远的虚空某处探知着我们这个小小婆娑世界的存在,但还没找到我们的具体位置。
注:
郭吉东岱(吐蕃武士千户)
郭吉(吐蕃武士)
铁糕糜(铁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