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柄,”我心想:“伐折罗的那根曲柄,那根我先前转过的曲柄……现在能动了!”突然,一个想法闪进我的脑海,我觉得自己明白眼前所发生的事。而那个疯人正逐渐向伐折罗爬去。
伐折罗的大嘴突然停下来,牙齿不启合了,头也垂下了。它只是静静趴在略为倾斜的车盖板上,嘴巴张得开开的。尽管它没有眼睛,但仍让人感觉它正直盯着痨病鬼。
“傀儡戏,”这位痨病鬼呸了一声,然后继续向前爬,右手抓上了伐折罗。我正要他这样做。
“咬他!”我大叫起来:“咬死这个憋橛头儿!”痨病鬼突然停止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脸上充满惊讶的表情……旋即,他开始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响亮,与不断灌进车内的风声连成一气,有如鬼哭狼嚎。
“来,来!咬我啊!咬我啊!”痨病鬼嬉皮笑脸地说,仿佛刚才他看到的是这世上最好笑的参军戏。“喂!卖屁股的兔儿爷,你大小头都撞坏了!”
痨病鬼把刀子叼在嘴里,左手向前把手指插进伐折罗的巨齿间。“啦啦,咬我啊!”他咬着刀子,以奇怪的腔调说。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玩弄着伐折罗的下颚。“啦啦,咬我啊!”
伐折罗没有动静,橘色的大嘴张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的美梦破碎了,我刚才还以为这摔成稀巴烂的伐折罗还能动呢!这个痨病鬼吱吱笑着,一面把手指从伐折罗的牙齿间抽出来……突然,他发出一声尖叫声。“啊!俺哩娘啊!哎呀!俺哩娘啊!”
一时之间,我的心脏快跳出了胸口,但随后我便明白了是痨病鬼在捉弄我。尽管痨病鬼还假装尖叫,但已开始忍不住笑起来。他对我笑着,而那个伐折罗仍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痨病鬼一手握着刀,一手将狗头抓起来,凑近眼前看。他用长长的刀敲着伐折罗,就像老先生以拂柄敲着不肯识字的小娃娃的头。
“好狗儿可不能乱咬人的,”他说:“好狗不挡道哦……”就在这个时候,伐折罗突然在痨病鬼的手掌上向前探云了头,同时张开嘴巴。在我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什么事之前,周围的空气都已经开始震颤起来,响起了一万只马蜂扇动翅膀的嗡嗡声。
开始只有轻微的砰声,接着一股蓝色的火焰般的波纹从伐折罗机体里并散发出光芒的地方向四周散开。听到嗡嗡声之后,我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闪耀的符文咒语清晰有力地以伐折罗为中心发散开去,痨病鬼象被雷劈过一样头发都竖立起来了,低头看了一眼,邪恶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它脚下那些符文组成的圆环突然跳动起来,投射出炽热的光芒,它拿在手中的药发傀儡被唤醒了。
“这是什么了!”痨病鬼嘶吼着。它紧紧握在手中的药发傀儡迸发出夺目的光芒,它尖叫起来。
这次他的尖叫声就完全是真的了……叫声中夹杂了痛苦与惊讶。他举起右手想把伐折罗扔掉,但是伐折罗却牢牢咬住他,就像地面紧紧拉住我的屁般一样。痨病鬼象虾一样弓起身子,猛地往后跳开,我看见他扭动身体,乱挥乱舞。
波纹圈的范围不断扩展,吞噬了挡在道路上的一切。我感觉到一阵炽热,就像阳光导致眼睛暂时失明后,人们拼命眨眼时看到的幻影。冲击波将我冲倒在地上,令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尖叫着,披散的头发像炸毛一样竖起;伐折罗咬住他,从侧面看去,有点像长了一个头两个身体,怪形怪状的畸形人。“咬死他!”我嘶哑地喊着。我已经分不清是不是白日梦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做白日梦了,但是现在已顾不了那么多。“上!咬死他!”
痨病鬼惊叫着,发出一声长而锐利的尖鸣。
我的意识游离了一会,好像正在被巨浪冲刷一样,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震撼,随后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我感觉大脑在不停地嗡嗡作响,等冲击波过去之后才坐起身来,震惊而又恐惧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我感到脊椎一阵发凉,为什么我能从这样的冲击中幸存下来……
痨病鬼抽搐了下,猛然坐起,我心中一阵惊悖,如同心脏被人用手握住一样。天啦!
这人形的恶鬼把滴血的头发穗儿往后拨。他低头四处搜寻着,他的嘴上残存的嘴唇向下垂,因为剧痛而紧咬着下唇,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根根突起。
痨病鬼伸手想捉伐折罗,他口齿不清地直嚷着,伐折罗的狗头却象蛇一样机灵地向后一退,边退,牙齿一边上下开合,似乎正嘲笑着这个傻子。而痨病鬼瘫坐在地上,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水浸湿。
一股恶臭淹没了我。痨病鬼猛织扑向伐折罗,它的身体不断澎涨,如此巨大,几乎堵住了整个车厢残架。腐烂的肉味再次冲击着我的味觉,
有什么东西从他嗓子里探出头来嘶吼,那个东西用无数双朦胧的眼睛盯着他们,沿着车厢架扑过来,好像要用它那巨大的身体碾碎那木头做的玩具狗儿。
这次伐折罗的狗头往前探去,直直伸向它面前那副张开的大嘴之前,然后传来一声闷厚的咬合声!伐折罗一口咬住了他嘴里伸出的什么东西。
痨病鬼的眼睛又张大了,他的嘴巴也是。他双手举向空中,左右敞开,那把断刀子被他抛到车厢后面去了。“俺哩娘啊!!那木娘!那……”那声音咕噜咕噜,象溺水一样沉闷含糊。
那根深入他胸腔的触须,很快就膨胀到人的手腕那么宽;其余的触角分解它们的倒钩,放出钩子,退缩,然后跟着主体想要爬回痨病鬼体内。随着最后的一声“扑”的吮吸般的响声,整个机体都拉出了痨病鬼的体内。他的躯干开始起伏与悸动。
被生生拖出来的那样东西的躯干像一条约一人长的大水蛭,但越往尾部越细。没有四肢;好像吸附在痨病鬼的喉咙里,皮肤灰绿、起皱。我看到它扁平、蛇似的无眼盲头被狗头咬住。
“信球架子?”我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睁睁看着丑陋的蛤蝓似的躯体开始疯狂地抽打,差点从狗嘴里挣脱了出来。同时它皮革似的皮肤在几处爆开,伸出原生质的触角,蜷曲,颤动,表现出无知的剧痛。这些假足突然伸出,打击木质的狗头,又蜷曲起来,停在痨病鬼的嘴边上。它们穿过衣服、死肉,往他体内打洞。又有假足从母体中生发出来,形成倒钩,钩进痨病鬼的肉中。拼命与伐折罗角力
“妈呀……”
痨病鬼的脸被撕裂了,然而被撕裂的不只是脸。
看到水蛭似的动物扁平的无眼头部,被伐折罗拖出来在地上摆动,像一条搁浅的比目鱼一样上下扑腾。我发出一声恶心的叫声,开始恐慌,然后握紧拳头以驱走恐慌。
伐折罗狠狠大咬起来,粉红色的上下颚快速地开合着,好像一条长着狗头的蛇。
我颤抖个不停的手指终摸到了破碎的军持,里面奇迹似的还剩了小半壶咒药酒。我全朝那玩意砸了过去。
“奄迦吒同吒萨婆诃。”我几乎是用暗哑的嗓子在嚎叫!
“扑”的一声闷响,闪现出剧热的闪亮。苍白的蓝色火焰飞速穿过地面,扁平的蛇头,猛然起舞、蹦跳,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但一会儿就停止了,怪物膨胀起来,裂开了,很快就开始融化。烟从它黑色的躯壳中向上冒;皮一层一层地剥落,突然燃成大火;水蛭身体上的脂肪像蜡烛上的蜡一样往下流,被大火吞没了。
痨病鬼的胸膛又突然倾斜了一下,象他又活了一样。我知道是他里面的东西活着,但没有知觉。全是出于本能,没有头脑指挥。它会逃跑,可是不知道如何逃跑,甚至不知道从哪儿逃跑。如果你戳海参,它就作出反应,溢出内脏。没有头脑,只会作本能反应。看,看!它在融化!”
他身体里还残存存的怪物感觉到咒药的伤害,作出了反应。痨病鬼的躯干颤动,摇摆,悸动。上肢直伸出去,然后又掉了下来,垂落在大火之中的柜子四周,一直摆动与抽搐。
他的衣服现在已经完全烧光了;我看着、抖动着。痨病鬼身上各处发脆的肉突然裂开,伸出吓人的抽打触须,融化后溅人火中里。
稍过一阵儿,他又倒下了,不动了……就在这个时候,我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两次。第一次可能在昏过去没多久时,因为那时侯有什么东西象暴风仍持续摇晃着车厢,天色也几乎与昏过去时相同。我想转头看,但是脖子却突然发出一阵剧痛,像挨了一棍子似的。我的脖子扭着了,伤得不轻,也许得等到明天才会好转。
这些都只为了区区五贯钱。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当咒禁生的原因。
在我又晕过去之前,我暗暗发誓,从此刻开始,我再也不想去管这些破事了,往后,永远。
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