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楼中,一个瘦弱的男人带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深夜到访。
接到恩客的姑娘早就在屋里睡了,没接到的在看到男人后,也是兴致索然。衣着一般,又是个面黄肌瘦身板不好的,没什么热情。
只有不放过每一分钱的老妈妈及时迎了上去。"爷..."
妈妈用手帕半掩着脸,打了个哈欠。"您这么晚才来啊!还带着个?小公子?"
男人嗯了一声,眼珠灰白,看人的眸子中空空荡荡,竟是个瞎子。
妈妈略有震惊,但很快就用笑声掩饰了过去。她媚笑着对男人说:"爷您稍等,我去叫两个姑娘过来陪您..."
瞎子拦住了她,递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妈妈顿时不困了,喜笑颜开,接住钱,一拉,没拉动。她的脸耷拉下来,有点没好气。"您这是?"
男人的两指夹着钱,灰白的眼珠盯着妈妈,看的人汗毛倒竖。"我想见知微姑娘!"
妈妈遗憾的呵呵两声,不再抢那张票子。"爷...今天知微有客人,不能接待您了..."
男人面露遗憾,身边的男孩子却不甘心,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摞银票,一手握着在另一只手掌上敲,啪啪的银票撞击声好像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我们不过夜,只是听闻知微姑娘琴色一绝的美名,特来拜访。"
妈妈心动的眼睛放光,却还是为难。
男孩子将银票往回收了收,遗憾一句:"只是听听琴声都难,真是扫兴!"
瞎眼男人安抚他:"别急,我们住一夜,明天总能见到!"
妈妈一听两人明天还要来,又看厚厚的一摞银票就要被收回去,急的红了眼:"小公子!小公子!您等等!待我去问问知微姑娘的意见...您稍等片刻!"
妈妈小跑着上了楼,指着楼下喝茶的两人,告诉最贴心的丫鬟:"看好他们!等我回来!"
知微忙了半夜,刚刚歇下,就听见敲门声。
妈妈站在门口,一改谄媚的样子,对着知微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又加了句:"来者不善!"
知微起身更衣梳妆,"你派人去请他上来,我亲自会会这瞎子!"
妈妈点点头,刚要关门,又听见:"银子一分不要少!"
妈妈哭笑不得,转身去了。
人刚走,知微敲敲梳妆镜边的墙,对面传来相同的敲击声。"派人去告诉后院的人,有客从远方来,不要冲撞。"
瘦弱的瞎子和其他的瞎子不一样,他没有盲杖,那个孩子就是他的眼睛。可能他也并不需要那东西,因为除了上楼时需要身边的男孩提醒,其他时间他都与正常人一样。
他眨着灰白的眼,站在门前,问身边一脸震惊的妈妈:"是这间吗?"
妈妈点点头,看他自如的推开门,迈过门槛,进了屋。要不是瞎子身边的男孩目光凶狠的警告,她几乎要伸手试试,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瞎。
知微坐在榻上,看着瞎子在孩子的引导下坐下,先是楞住,然后反应过来。
"公子有些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瞎子长得一般,可声音极为悦耳,如上好的编钟重器敲击,"我姓南。"
知微站起身,低头微微一福身:"南公子好!"
南公子伸手准确将她的手臂抓住,将人托了起来。"知微姑娘不必客气,在下这个时间来已经是叨扰了!"
知微对男人的手法精准极为震惊,她尴尬的笑笑,顺着对方的力道坐回榻上,不敢怠慢轻声问:"那公子这个时间来,是专门来听知微弹琴的吗?"
琴已在桌上备好,香炉也是焚着的,丝丝缕缕的味道从中飘出,淡化到空气中,让整个闺房都变得暖融融的,正是弹琴听曲的好时候。
男人没拒绝,也没承认。
知微顺势脱离对方的手,滑坐到蒲团上,手指轻声抚琴,一曲梅花引。
瞎子明摆着对琴声不感兴趣,可还是认真的听了下去,直到曲到温柔之处,开口说话。"听闻知微姑娘今天去了城南那个庄子..."
知微轻声答是,故人邀约,不得不去。
手上琴声依旧,没有半分差错。
男人笑了,不知是笑女人琴技精湛,还是笑自己的问题太过直接。可他还想更直接,声调提高了不少。"那故人可还好?在你走后,那院子就空了..."
"铮..."琴声骤起,明珠落盘。
知微的琴调一声比一声高,说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小。"故人自然好,那恩客每来一次就要请知微去一次,至于人什么时候离开...那不是知微可以问的事。"
男人又笑了,嘴角上挑,灰白的瞳仁被弯月似的眼睑盖住了一半,显得书生似的人突然邪肆起来。"知微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人明明是和你一同离开,现在就在这问君楼内!"
知微大骇,琴声乱了。
瞎子站起身,盘腿坐在她的身边,手精准的覆上她的手,一勾一撇,接上了断了声的曲子,明明是美人膝温柔乡的调子,在男人的操控下硬是响起杀伐之声。
灰白的眼睛望着知微,声音如箭矢中盾,惊喝人心。"知微不用怕。"他倾过身,越靠越近,停在女人唇边,再过一分,就能咬到那漂亮的唇瓣。
知微呼吸急促,鼻间有浓烈的香气围绕,让她有些神智不清。
"跟着他做什么,不如跟着我..."男人轻缓的说,然后在知微惊愕的功夫,吻重重的压下来。琴被扫到地上,摔断了一根弦...
司霁白收到了知微的通知,便叫了半安韩家兄弟过来,一同进了后院的密室中。
开始还能冷静的喝茶,可琴声一响,他的面色沉了下来。"知微遇到麻烦了!"
韩顺一听,提剑就要出门,被半安拦住。
"告诉你了别出去!你就别出去!不要给她添乱!"
琴声悠悠,传进密室,戛然而止,又迅速接上。
半安虽然不懂琴,但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应该是什么样,还是心里有数的。联想到伊水舞受到罪,她也有点坐不住。
司霁白缓声道:"坐下!"
他细细品着杯中的茶水,安慰别人也在安慰自己。"问君楼中有护楼人,现在还没有动静,说明没有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护楼人被一刀毙命...
司霁白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他不甘心经营多年的花楼毁于一旦,犹豫再三,终是没开密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