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众人会这样想。
监天司在大周凶名太甚,进去的,从来没有出来过。
偶有,也是肢体不全。
它的职责,是替天行道。
替李氏皇室行道。
犹其是近期,联合青山院,对暗阁进行了全方面杀戮。
以鲜血铺垫了大周不容亵渎的威严。
翁劲随意坐着,笑对众人,“听说往年的清水楼很热闹,今日怎么只有李鱼姑娘的琴音,让一个艺女抢了风头,可有失我朝颜面啊”。
“翁使话有些过了,李姑娘虽是艺女,却不似姬月楼那般,如果随意打断,不是反而落了人家面子”,有人出言,冒着得罪监天司替李鱼出面。
竹台上那个女子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翁劲扑抓到了声音,顺着看了过去,刚才说话的人并没在大堂五张桌子内,想来是混在人群,又是李鱼仰慕者,借着人多眼杂,所以才敢出言吧。
不过他也不在意,面带微笑,没应,开始认真看竹台上那个女子。
女子确实很美,倾国倾城,明媚皓齿,乌黑密发披散,自然而然顺在脑后,芊芊玉手微动,带动那细如发丝的琴弦。
弦静,一曲终。
大堂中爆发出恐怖的叫好声。
翁劲面色阴晴,他在朝中,从来没有听说过兰台苑哪位女子会弹琴。
李鱼抚琴,随即站起,微笑对着所有人,“小女子琴艺不精,各位公子莫怪”。
“呵……李姑娘说笑了吧,要说琴,当世可为第一”。
“就是……就是”,有人出言认同。
“不止是琴,在对子的造诣上,李姑娘也是不遑多让啊,去年连曾科举高中前三甲的郭大公子,也是输得心服口服,可惜就是身为一介女流”。
……
一阵恭维。
话语中挤兑意味十足。
李鱼至始至终笑之以对。
不少人看向了坐在大堂桌子前的郭保睿,他是刚才所有话语中唯一提起过的人。
当然,其中挤兑的意思也是显而易见。
面色郁郁,倒不显得阴沉,郭保睿自桌子前站起,对所有人抬手作礼,道:“李姑娘在对子上的造诣,跟家师也是恐怕不相伯仲啊”。
话落,不少人面色一抖。
曲晗撇了撇嘴,小声说道:“好不要脸的人,他的老师,在几年前就没了,这是在给自己输给李鱼找台阶下啊”。
“他们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徐月随意应着,说话的同时,明亮的眼眸看着李青。
一阵尴尬。
李青突然很后悔了,那时候穆泽不在京中,他一个人无事,就跟郭保睿等人混在了一起。
谁能想到,徐月对那帮人印象那么差。
在他想来,当初自己那些人,都是聚在一起而已,并没有作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却不知,徐月是在为穆泽抱不平。
大堂中依旧还有嬉笑声。
郭保睿虽然身为户部尚书郭才信之子,可今日聚集在这里的,那个身后是等闲之辈。
就比如第一次提起郭保睿名字的人,他是南岭世子弟弟,李湛,只不过行事孤僻,况且近年来才入京,没有结交到什么朋友而已。
他嬉笑着脸,跟平时判若两人,凸出的下颚尖锐,疑惑说道:“王师生前,可说郭大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道这不是真的?”
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
死者为大,冒犯先人,这可是大不敬。
不过一想到他近年在京都的无法无天,当下也没人说什么。
除了郭保睿,他脸色很阴沉,扶手对人作礼的动作僵住。
但碍于对方是南岭世子之弟,太子如今地位虽然朝夕不保,但陛下一日没有废黜,他就一日是太子。
阴沉着脸坐下,他那一桌子人全都看了李湛一眼,面色不太好看。
今日他们本是出来玩,哪里想的到,一向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李湛会处处针对他们。
郭保睿为首,打脸的,就是他们所有人。
有人忍不住了,当下直接站起来怒目呵斥道:“李湛,这里不是南岭”。
“不是又如何”,无所谓的态度,让穆泽隔壁郭保睿那一桌子的人脸色更加难看。
李湛甩了甩头发,自人群中走出,边走边说道:“你们在大周逍遥惯了,我没来之前,京都城的人都以你们为首,现在,该收敛了”。
李湛轻描淡写的话,让他身后不少人露出沉思。
想想,也确实如此。
郭保睿这些人虽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却形成了一个圈子,汇聚了京都城不少公子哥。
换句话来说,在朝中,也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又有人自竹台李鱼姑娘而下,刚好看到了翁劲,心中一惊,心想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要知道,李湛初来京都,行事飞扬跋扈,多次闹出大动静,却都被朝廷压了下来。
再加上,现在李湛已经到了郭保睿那张桌子前,清水楼却装作视而不见……
越想越心惊。
有人悄悄跟同伴道了一句,暗中退出了清水楼这个是非之地。
渐渐的,退出的人越来越多。
饶是他们再有背景,可终究是臣子,李湛及监天司的出现,恐怕已经变成了朝廷党派之争。
没人注意到有人悄然离开,残留下来的人,都在看着李湛。
连竹台之上的李鱼都忽略了。
他的背影,显得有点纤瘦。
这个本该是形容女子的词,却用在了一个男子身上,没有丝毫违和感。
李湛站在那里,目光炯炯有神,居高临下看着郭保睿说道:“今日之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聚在一起”。
“李湛,别欺人太甚”,一声怒呵,接着就是拍桌子声,郭保睿身旁徒然站起一人。
那人长的眉清目秀,粗大手指抖动,指着李湛面色直哆嗦。
李湛目光一凝。
伸手。
‘咔嚓’一声直接将对方手指掰断。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敢用食指指我”,李湛松开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说道:“别不自量力,今日只是给你一个教训”。
一声冷哼,李湛看都不看对方一眼,直接转身,向着穆泽他们那张桌子而去。
大堂之中没人出言。
原本热闹的清水楼变得异常安静。
在李湛身后,郭保睿等人怒气冲冲,有几人跟着站起,可在郭保睿摇头示意下,又坐了回去。
有人将刚才那人扶起,随后深深看了李湛一眼,一行人灰溜溜向着清水楼外而去。
竹台之上,李鱼目视李湛走向穆泽,眉间轻起,抚着琴弦的食指不自觉一颤。
“咚……”
琴音骤起,不少人诧异扭头。
李鱼心中一惊,当下立马笑着说道:“李公子胆魄惊人,小女子真心佩服”。
“呵,你有什么话直说吧”,李湛一声冷笑,扭头,看了一眼翁劲。
他在对方眼中,没有看到任何不满,只有浓浓的惊讶。
李鱼沉默,她确实有意打断对方,不过却不是以这种方式,往竹台前走了两步,微微冷声说道:“李公子可要思虑清楚了,曲坤在陛下面前,可不是郭才信等人可比拟的”。
“世人都说李鱼姑娘才智过人,看来也不尽实情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并没有想动手么”,李湛笑着看李鱼,微微摇头,似乎对外面传言心中有了一丝质疑。
随即,他盯着穆泽苍白的脸。
目光中,透露着一股惊疑。
还有深深的疑惑。
那张脸,太过苍白,犹如白纸,就像用毛笔画了一张唇还有两撇淡淡眉毛。
看的出来,作画的人,很用心,以至于让这张脸从那个方向看着都很精致。
虽然被人这样看着,心中很不舒服,可穆泽只是笑笑,并没有应话。
目前为止,他还并不清楚这个李湛想要做什么。
“李湛,你想做什么”?曲晗忍不住出声,实在受不了对方那挑衅的目光。
不过对于安危,她并不是太过担心,穆泽他们这些天虽然是在有意隐瞒,可真要发生什么,恐怕也会忍不住的。
李鱼下了竹台,也是站在一旁。
李湛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距离穆泽不足一米,笑嘻嘻说道:“我想看看,我哥哥邀请的人,究竟有多大能耐”。
话落,李湛伸出右手化爪,直接爪向穆泽面门。
与此同时,一条白绫飞出,直接将李湛抓向穆泽面门的手腕缠住,使其不能动弹。
静。
超出寻常的静。
大堂中还留着的人不多,但每个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绫被拉的笔直,李湛目光一凝,看向李鱼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
随即,他反手一弯,腰间长剑徒然飞起,剑鞘直接飞向李鱼腹部。
又是一条白绫飞出,剑鞘还未到身前,就被缠住甩落到了一旁。
但另一旁,没了剑鞘的长剑在大堂中折射出一道冷冽光芒,“噗”的一声,直接将他们两人之间的白绫切断。
“李湛,穆泽是杜民副院邀请的人,不能出事”,慌乱后退中,李鱼急忙出声,妄想以话阻止李湛。
却不想,李湛不仅不曾停手,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
留下一道残影。
带起一股冷风。
残影顿住,五根手指距离穆泽苍白的脸不到寸许,就连对方的呼吸,掌心也是感觉的到那么真实。
“你不怕死”?李湛将手掌缩回,目光惊疑看着对方。
刚才他只要再往前一步,虽不说直接杀了对方,可那张精致的脸,也将面目全非。
“为什么要怕”?穆泽摇头,看到了还缠绕在李湛手腕上一半的白绫,目光深邃,随即接着道:“这里是清水楼,况且,你身后还坐着两人呢”。
抬头示意,穆泽对翁劲跟诸葛幽月两人笑笑。
李湛刚才掰断那人手指,翁劲可以看在南岭世子份上,睁一眼闭一眼,可真要杀了人,南岭世子也兜不住。
所以,他为什么要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