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长距离迁徙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李延庚和李延生这些人是李永芳儿子,努尔哈赤看在李永芳是第一个投降后金的面子上特意为他们一家人安排了马车。
但是那些没有马车一路迁徙的抚顺百姓可是倒了大霉。因为后金本身就少粮食,因此一路上更不可能给那些被俘的汉人多少吃的。因此一路上就有不少身体虚弱的俘虏因为饥饿倒地身亡。每当有人死去下,八旗队伍里就有海东青和猎狗呼啸啃食这些尸体。当然如今的八旗可不是后世遛鸟玩蟋蟀的八旗,里面的狗或者海东青还是很少的。那些被狗或者海东青吃剩的尸体就都归了一大群野外的乌鸦或者秃鹫。
不过范文程和范文寀二人虽然人高马大的,但却没有被饿死,一路上只是黄瘦了些许。听到这个消息,李延生倒是有些不快。看到李延生的不快,就连李延庚也是暗自纳罕。一直以来自己这个三弟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如今他明丽的双眸中为什么会如此黯淡无光?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路,等到了赫图阿拉之后,努尔哈赤就让从抚顺俘虏的那些人统统剃发易服,就连李永芳一家人也不例外。其实易服也还勉强凑合,但是剃发这个就很难让这个时代的明朝人忍受了。和前世的阴阳头猪尾巴不一样,今生大清的发型可是那种最多能够穿过铜钱的金钱鼠尾辫子。因为明朝习俗,如李延生这样的小孩子其实是剃了光头,因此才八岁的李延生没有剃发这一说。
李延庚知道这个消息,恨不得自刎而死。但是他身上还有母亲的仇恨和覆灭后金建奴的重任,因此他还不能死。因为这个理由才不得不忍辱含垢,从了这剃发易服的死规矩不提。
虽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被李永芳听了半辈子,但是既然最死硬的大儿子李延庚都剃发易服了,他也不在故作姿态了。
况且李延生知道历史上李延庚好像是太宗当上大汗之后,称帝之前死了。因此十有八九应该是剃发易服的。
剃发易服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好说,就是那些秀才们觉得委屈了。努尔哈赤杀了十几个人才平息掉这些秀才们的愤怒之情。李延生也知道历史,虽然大清文网繁密,但是到了他的那个年代《扬州十日记》等反清革命小册子也是流传天下,因此李延生也知道大清入关之后因为头发的事情将要杀掉无数的人,因此这些抚顺秀才的人头才只是开始。不过范文程和范文寀两个人倒是乖觉,自己倒是主动把头发剃了。只是努尔哈赤看到范氏兄弟身为秀才却如此无行无德,其实也对他多有鄙夷。
因为技术不过关,不少人剃发的时候头上都或多或少留有些许伤痕,这些伤痕结了疤,看起来仿佛癞头秃子一般丑陋恶心。
不过这辈子李延庚虽然也剃发,但是却是让李延生给他剃的。李延生前世出身高贵,也很少干什么杂活。听说李延庚要求他剃发,自然急忙推脱道:“不,大兄。我也没剃过发。担心一不小心伤了你。”
望着李延生纯真明净似乎不染纤尘的墨色双眸,李延更说道:“不要紧,我其实不在意的。”
李延生知道此时此刻大哥的心已经死了,其实某种程度上,他对于老爹李永芳其实都是厌恶的,更何况于这具来自李永芳的血肉之躯。
李延生知道大哥已经有了主意,于是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剃发。
李延庚望着这纷纷落下的漆黑长发,突然感觉泪流满面。虽然对于头发并不在意,但是这一缕缕青丝落地的时候,那一刻他原本美好的人生也注定消散。
就在李延生渐渐熟悉剃发这门手艺的时候,突然听到李延庚喃喃自语道:“努尔哈赤,你……你知道吗?你能剃我发,不能杀我头。你能杀我头,不可夺我志。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忘故明!”
听到李延庚如此说,李延生的手一颤,那一刻李延庚的头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因为他知道在那个没有自己的历史上,大哥李延庚在敌营始终不忘初心,至死无悔。只是李延生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无力阻止他们走向既定的宿命。
除非……他自己能够牺牲一切,甚至要背叛自己的过去……才能真正逆转天命。
到了赫图阿拉,努尔哈赤就为李永芳和他的孙女,也就是阿巴泰的女儿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其实李延生不太想去参加这种场合,可惜身体刚刚好一点的李延庚非得拉他去。因此李延生才参加这场婚礼。
女真婚礼婚礼极为复杂一点也不比汉人简便多少。而在场众人之间李永芳为了结婚特意脱下汉人衣衫,重新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马褂,并且斜绑着一条大红绸缎,配着那头新剃的金钱鼠尾,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新娘赫兰梅则上穿一件深紫色泥金长褂,下系一条大红绣金的潞绸裙,外罩明末江南新出现的深蓝色流苏云肩,头戴金色花冠,蒙着一条半透明的红色绣喜纱巾。因为纱巾是半透明的,因此李延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头上熠熠生辉的纯金花冠,而李延庚也看到了她清丽的面容之上那张有些凄楚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李延生总感觉整个场面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隐隐约约间,仿佛一群小丑在自取其辱。
看到如此佳女贤婿,努尔哈赤自然老怀甚慰,不过赫兰梅的亲生父亲阿巴泰倒是对于这位猥琐的新额驸李永芳极为厌恶。
夫妻对着努尔哈赤行过大礼后,努尔哈赤大喜,随即宴请八旗贵人和李永芳家眷。宴席过程中,努尔哈赤看到李家的这些儿子,并且越看越喜欢。因此在席间为他们兄弟五人赐了女真名字。
其中长子李延庚,赐名英格;次子延龄,赐名率泰;历史上的三子延寿,赐名刚阿泰;历史上的四子延贵,历史上的赐名四子哈什库。而李延生则赐名洋阿。
只是轮到了李延生,当努尔哈赤说出对自己的赐名时候,李延生却站在那里在那里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努尔哈赤望着表情倔强的李延生,突然大声呵斥道:“你这尼堪孽种,也敢违抗本汗赐给你的名字!”
察觉到努尔哈赤的愤怒,李延生大声接受道:“大汗有赐,自然不敢推辞。但是我明明不是李洋阿!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李洋阿这个人!”
“那我要杀你呢?”望着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少年,努尔哈赤大声说道。
“死则死尔,但我一定要以李鸿章的身份去死。”在死亡的压力下,他居然鼓起勇气仰望大清太祖——努尔哈赤。
毕竟当他的灵明第一次被上苍开启时候,他既是大清的臣子,更是合肥的李鸿章,而不是什么李延生或者李洋阿。
所以对不起了,延庚大哥。虽然你对我很好。但是当我是八年的李延生之前,我已经是七十多年的李鸿章。我一路孤身一人走过的这些风风雨雨都是不能被忘却的。
前世的自己为了在大清的荣华富贵,声色犬马,的的确确舍弃了良知,舍弃了仁爱,舍弃了道德,舍弃了尊严,甚至舍弃了家国。但是作为一个人,他却不能舍弃自己,尽管那个自己的确污秽不堪,甚至遗臭万年。
李延生本来也是胆小懦弱,贪生怕死之人,但是这一次他恰好多出一条命,因此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也就多了一点别人没有的孤勇决绝。
听到李延生说自己不是李洋阿时,努尔哈赤勃然大怒,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杀了李延生这个人,但是这是李永芳和他孙女的婚礼,为了自己和李永芳的面子,努尔哈赤不得不留下李延生小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此努尔哈赤还是让人打了李延生二十板子。
李延生一边挨板子,一边高声喊道:“在明朝,我是李延生,在大清……金,我是李鸿章!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是李洋阿的!”
其实努尔哈赤对于李延生这个人极为厌恶,但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听到李延生说自己可以改名李鸿章的时候突然感觉有点安慰。尤其是努尔哈赤突然发现这个聪明剔透的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也有对于自己内心的那一点点可贵的赤诚时候,突然对他少了许多芥蒂。
不过努尔哈赤依旧恼怒李鸿章违抗自己的命令,不接受自己的赐名,因此这二十板子一点也毫不手软。因此当打完这二十板子之后,李鸿章身上一片狼藉。李延庚看到弟弟背上血肉模糊的惨样,不禁对于努尔哈赤甚至对于那个所谓的大金国更是满怀怨恨。
看到奄奄一息的李鸿章,身体还虚弱的李延庚急忙跑过去看弟弟伤势。李鸿章在昏迷之前,看到李延庚急切的表情,突然感觉有些对不起他对自己的赤诚。
当李延庚走到李鸿章身边,握住他的一只手时,李鸿章突然愧疚地说道:“哥哥,你其实看错人了。其实我也不是李延生,其实我是李鸿章啊!”
听到李鸿章如此说,李延庚第一次对眼前这个最为熟悉的人有一种发自灵魂的陌生感。但是望着他苍白纤弱的可怜样子,李延庚更要发誓一生都要保护他。
“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哥哥,你变成谁都无所谓。”望着眼前能个面色苍白,神情凄切的玉人,李延庚痛楚地说道说道。
那一刻,李延庚觉得自己第一次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当第一次看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弟弟时候,他就决定一生都要保护他,只是这一次他却食言了。面对凶残的努尔哈赤,他还是太弱小了,以至于对他只有一句亏欠的无能为力。
“我以李鸿章之名发誓,有朝一日我定会助大兄报仇雪恨!”最后李鸿章悄悄安慰道。
李鸿章自己知道自己在大清远不是纯臣,在这个时代,如果让他自由发展,他在大清未来的势力将很有可能超越吴三桂,毕竟要实现那个一直以来的梦想更需要比肩大清帝王的庞大势力。到了那是将会和集权的顺治康熙发生不死不休的剧烈冲突,到了那时说不定真的都有起兵反清的可能。毕竟圣祖爷是千古一帝,绝不会如孝钦显皇太后一般宽容于豢养私军,贪污受贿的他。并且康熙年间,西洋人也没有开始正式侵略,因此他李鸿章也没有任何挟洋自重的可能。
李鸿章深知历史,吴三桂对明朝如何不好说,但是他对于我大清真的是忠心耿耿。即使孤忠如此,都能被我康熙爷逼反,以至于满门死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果他的未来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有朝一日他也会举起反旗。
其实穿越明末也是李鸿章彻底告别过去,重新开始的契机。只是也许是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痴念,因此那一缕幽魂更是在意李鸿章这个名字。
如果以李延生或者李洋阿的名义活下去即使,能够凭借后人见识成就了一番伟业,但是最后流芳百世的不是自己李鸿章而是李延生或者李洋阿。明明活儿都是自己干的,凭什么最后得到好处的偏偏不是李鸿章本人?
如果自己放弃了李鸿章的名义,那么他就永远也没有机会向世人证明他李鸿章也有平波万里,澄清宇内的能力。而他的历史形象将只是一个纯粹的卖国贼或者只会签不平等条约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