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难得是一个雨天,因此李宥谦栖身的馆子都不太做生意了。因此一身淡紫衣衫的李宥谦坐在靠窗的地方呆呆地望着因为下雨而渐渐泥泞不堪的小路和初春的丝丝青草。
毕竟是卖笑的,因此根据老板安排,这些人不得不穿着一件件花红柳绿的衣服招徕客人。李宥谦觉得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俗艳,再加上他也抢不上那些别人喜欢的衣服,因此只是捡了一件带有点淡灰色的淡紫衣衫穿着。因为李宥谦已经二十二岁,因此这件淡紫的衣衫在懂行的人眼里反而将他比较平凡的样貌略微拔高了一点。
因为一天都在下雨,因此李宥谦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整天。因为一天都没有生意,因此馆子里除了老板和打手之外的人都没啥吃得。就在李宥谦打算凭借早睡来抵御饥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李宥谦抬头一看,一个直挺挺的高大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当李宥谦打算叫人的时候,那人竟然突然倒地不起。
李宥谦担心这人会死在这里不吉利,因此急匆匆提着一把雪白的油纸伞出来看看情况。
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试探了那人的鼻孔之后,李宥谦才发现,那人还有呼吸,因此就招呼人把他抬进去。因为那人衣服的布料也不算太差,因此众人也知道他也不是没钱的人,因此就把他抬进去了。
李宥谦发现他身上脸上都是污水,因此特意替他擦了擦,擦干净污水之后,众人才发现这人容貌端正,方面剑眉,也算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之所以会跌倒,也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
虽然酒醉酣眠,但是那人依然呼唤着一个女人的名字:“纹纹……纹纹……纹纹……你怎么就嫁给了别人,明明你是喜欢我的啊!”
听了他如此呼唤,李宥谦明白他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突然间李宥谦也想起来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袁静,此时此刻,他的脑袋空空如也,但是心却一抽一抽地疼痛。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依靠卖屁股谋生的阉人,他已经和她彻底没有以后了。
就这样,那人唤了一夜的纹纹,李宥谦想了一夜的袁静。只是那人是睡着的,而李宥谦是清醒的。这是望着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李宥谦的心仿佛被一次又一次地碾碎。
第二天,那人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男娼馆里,身边是一个身着紫色衣衫的男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和财物都没丢,因此对于这个紫衣的男子越发感激。
然后扶了扶自己隐隐作痛的头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以为青梅竹马的恋人别嫁,因此借酒消愁结果因为喝多了昏倒在地,还是这个紫衣的男子救了他。
虽然那一夜彼此也没发生什么,但是他也知道这些人馆子里生活的不容易,因此给了他和馆子一点钱打发了他们。在这段时光中李宥谦明白了底层生活的不易,因此也没继续矫情,收了那人给的钱财不提。
闲谈时候那人说自己名叫郭大木,是一个锦衣卫小旗。
听了郭大木的身份之后,馆子里的小老百姓们都无比敬仰。只是因为李宥谦之前也是一个秀才,因此对于这种朝廷鹰犬也有点之前的底气,因此也就微微一笑而已。
郭大木虽然长得健壮但是为人随和,因此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好。李宥谦知道郭大木未婚妻已经嫁了别人,因此郭家中匮无人,因此就说道:“不如在这里吃点饭再走。”
毕竟馆子里一般也能做点家常的饮食供那些寻欢作乐的客人们食用。
一人见状调笑道:“郭小旗还有公务在身,怎么能在这种肮脏地方吃饭呢?”
听了那人的话,郭大木也笑笑说道:“什么狗屁公务,都是糊弄皇帝和朝廷的。因此当差的事情晚点也是可以的。”
本来李宥谦想把从那位公子那里得到的关于晋商私通建奴的消息报告给郭大木,但是一看郭大木这个样子,他也就冷了半截的心思。
馆子里的早餐都是油条和豆浆,只是这些粗人都是狼吞虎咽的,郭大木也不例外。只是郭大木却清晰地发现李宥谦吃饭的姿势文雅又好看,特别是他轻轻捻起一根油条的时候更是可爱。
他郭大木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比如传说中的锦衣卫第一美人,人称空谷幽兰的柳赫兰他也是偶尔得见,但是却没有这种让人舒服的感觉。
吃过早饭之后,郭大木才摇摇晃晃地朝自己家走去。走到半路上就发现气喘吁吁的大哥沈怡。郭大木询问之后才明白,原来大哥沈怡也知道自己失恋了心情不好,担心自己会不开心,因此特意找自己喝酒。但是郭大木也有自己的自尊心,因此就一个人找了一个偏僻的酒馆独自饮酒。沈怡一夜找不到郭大木自然很担心,因此不仅自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北京城找了一夜,而且还麻烦了锦衣卫中和自己关系好的丁宇,宋琏,蒙牛,柳赫兰一干人在京城里四处奔波。不仅如此,就连沈怡的邻居杨铭化也被惊动了。当然杨铭化也是因为闲来无事,因此特意找点事情干干。
虽然郭大木也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沈怡麻烦别人做事情总得别人给个感谢的结局,再加上请郭大木喝点酒也能缓解一下失恋的苦衷。因此沈怡和郭大木就请了杨铭化,丁宇,宋琏,蒙牛,柳赫兰一干人到沈怡家附近的小酒馆喝一顿酒。反正现在京城的锦衣卫基本上也没啥正经事干,尤其是沈怡和郭大木这些在锦衣卫内部都有点边缘化的人物。
杨铭化虽然是礼部仪制司主事,但是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一概是不关心的,每天不是东游西逛就是闲在家里。因此精于礼部事物的礼部右侍郎温体仁对自己麾下居然有这样一个米虫而各外不愉快。因为自己闲着没事,再加上他也不讨厌这些年轻的锦衣卫中人,因此也就参加了这次酒宴。
就在杨铭化打算开开心心地聚众饮酒的时候,温体仁却在处理一大批公文。
正好遇到一个难题,温体仁心情正烦躁。因此问道:“杨铭化他人呢?”
“杨主事还在家里养病呢?今天他又请了病假。”礼部随身伺候的小吏说道。
小吏知道每天温体仁都要问问杨铭化在不在,仿佛一日不问就不自在,只可惜温体仁也只是问问而已。
温体仁知道杨铭化其实没病他就是不想干活,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想计较,因为计较了杨铭化也不会改,大不了杨铭化辞官归隐,优游林下。但是温体仁贪图仕途,不愿意在大好的年纪就无奈隐居。可他又不甘心让杨铭化因为考勤不合格而彻底绝缘与京城官场,因此杨铭化的公文都是他温体仁代批的。他不想放弃仕途,也不愿意杨铭化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
和杨铭化相遇的时候温体仁还是詹事府少詹事,那时候杨铭化刚刚中进士,虽然只是三甲最后一名的糟糕成绩,但是在万历皇帝的拉偏架之下居然也进了翰林院。虽然杨铭化有万历皇帝的支持,但是因为他是中旨上来的翰林,因此在翰林院被很多人排挤。正好温体仁也是因为性格孤僻,为人谨慎的缘故,在詹事府也被人排挤。虽然那些嫉恨温体仁的人,抓不住他的错误,就编排他为人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不好惹,心机深沉等等等等。
也许是是同病相怜的缘故,闲着没事的杨铭化特意去寻温体仁。因为都被人敌视,因此两个人玩得也很好。公务干完了之后,也时常一块喝酒,一块撸串,一路上二人谈古论今也是极为潇洒的。之前温体仁是不喜欢吃着种路边摊的,他觉得脏。现在虽然和杨铭化关系大不如前,但是温体仁还是改不了喜欢撸串的毛病,这都是杨铭化的功劳。
只可惜温体仁为人刻板,做事情一丝不苟。而杨铭化为人随意,因此有点随遇而安的慵懒。因此温体仁升官之后二人渐渐关系不是那么好了。
当然这也只是表面原因,实际上是温体仁察觉到天启皇帝似乎对于杨铭化很有意见,因此温体仁才自己主动和杨铭化的关系渐渐冷了下去。杨铭化也知道温体仁的顾虑,因此也就没有主动纠缠温体仁。不仅如此,杨铭化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温体仁的坏话。
虽然满怀着各种的悲愤,但是杨铭化考虑到温体仁一个人在仕途上不易,甚至都没在看起来没有政治前途的信王面前说过一句温体仁仕途坏话。
其实杨铭化也没有对温体仁如何如何和好,只是他那种道法自然的洒脱却宛如一道春风一般,虽然无形无迹,但是吹过之后便是十里桃花,灼灼盛开。
性格拘谨,心机深沉的温体仁永远也做不到如杨铭化一般洒脱。因为此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此时潇洒自若的杨铭化珍藏成一抹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虽然月光皎洁而不自知,但是庸人自扰,只是沉醉于今夜的月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