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由检自己是不太愿意的,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办法的朱由检只能抱着书,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去接受刘宗周的讲学。
虽然刘宗周对于人的品行要求严格,但是对于上课的地点要求真不高。在撷芳殿的偏殿为朱由检讲课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朱由检是藩王,因此身边也有不少太监伺候着,因此也委屈不了刘宗周他老人家。
刘宗周为人心高气傲,因此朱由检到了他都没到。
看到如今的刘宗周如此,朱由检也忍不住腹诽他如今的托大。
就在朱由检和他身边的内使们有些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萧瑟地出现在他面前。朱由检定睛一看,原来是刘宗周穿着官服来了。
记忆中的刘宗周是一头白发的悲愤苍凉,因此朱由检第一次见还不算太老的刘宗周有点不适应。比起崇祯十五年的离别,现在的刘宗周头发黑了不少,一双明锐的双眸在阳光下也因为朱由检自己的胆怯而越发熠熠生辉。
因为刘宗周现在担任的尚宝少卿又是从五品,因此胸前的补子则是优雅的白鹇,这悠闲自在的白鹇和他还黑不少的头发一衬倒显得刘宗周精神了不少。一看如今年轻了十几年的刘宗周,朱由检突然有点不太适应。
只是一见刘宗周出现在自己眼前,朱由检突然想起自己在后世看到刘宗周的遗言:“至于予之自处,惟有一死。先帝之变,宜死;南京失守,宜死;今监国纳降,又宜死。不死,尚俟何日?世岂有偷生御史大夫耶?”
虽然前世和老先生相处不那么愉快,但是到最后朱由检却也是忍不住泪洒两行。
那一刻,朱由检也忍不住暗中感慨道:“我和皇明对不起先生,但是先生对得起皇明列祖列宗和天下社稷。”
想到这里朱由检眼角通红,内心郁闷懊悔。
只是现在的刘宗周还为那个早已死去的少年对他慎独之学的怀疑而有些疑神疑鬼,因此也没有留意到朱由检真正的想法。
他平复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境之后,才开始打量周围的陈设和自己现在的弟子。
虽然是新收拾的偏殿,但是朱由检还是亲自布置了,因此在刘宗周看来这偏殿布置的颇为清雅,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主人品行如何。别管二人前世有多少龌龊,但是对待先生该有的体面天家还是要给的。况且刘宗周也是为皇明殉节了的,不比钱谦益这种小人。
因为刘宗周对于礼仪特别讲究,朱由检不得不穿上比较隆重的赤色四团圆领袍,头戴乌纱折角向上今(也就是翼善冠)。因此这种鲜艳华丽的衣饰越发衬得眼前的朱由检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而他的一对墨色双眸却在这阳光下显得越发深邃忧伤。
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就是刘宗周这种老古板也有些暗自纳罕,因此才多看了如今的朱由检一眼。被老先生突然这么一看,朱由检突然有些打哆嗦,忍不住开始检讨自己此时此刻的礼仪有什么不对。毕竟朱由检在后世混久了,在礼仪上可能会有懈怠。他担心他的失礼惹老先生不快。
仔细观察后刘宗周也发现了朱由检此时此刻有些通红的眼角,那一刻刘宗周觉得朱由检是不愿意读书但是拗不过皇兄的圣旨才来了。只是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因此才偷偷哭过。想到他堂堂启东先生(启东是刘宗周的字),名满江南,德高望重,结果一连被几个小屁孩嫌弃,因此心情更加不好了。
因为这眼角多出来的一点红,刘宗周越发觉得他的脸色升腾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突然间,刘宗周差点怀疑眼前的俊美少年是某个美貌的公主女扮男装来听课。只是他打量了一下少年秀气白皙的脖颈后依稀发现了一块微微隆起的喉结之后,才确定这俊美的少年就是信王殿下。
只是阳光照在信王温润如玉的面容之上,刘宗周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这一次只是一次重逢而已。
身为儒家大师,他深深地明白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并且刘宗周也是一个有名的反佛健将,对于佛老之术嗤之以鼻,当然更不在意什么转世轮回的邪说。但是看到了这个少年略带忧伤的表情,他似乎感觉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前世,他就在这紫禁城中见到过他。
当然刘宗周微微摇摇头也就把那些不应该有的念头驱逐出了自己的脑海。
因为之前的事情,刘宗周总是有点神思不属,因此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高论,因此就老老实实地为朱由检讲《大学》《中庸》不提。
因为给藩王讲课其实是有规矩的,一些过于深奥的东西其实是不能多讲的。再加上刘宗周刘老先生并不太愿意给朱由检这个一看就没有政治前途的人上课,因此他就有些懈怠,故而只是照本宣科地给朱由检随便讲讲。
朱由检也见过刘宗周激情飞扬的时刻,他知道现在的刘宗周的平淡只是只是一种敷衍而已。当然他也没有说破这一点,既然老先生看不上他,对他只是敷衍地讲,那他就敷衍地听。别看朱由检一脸肃容,正襟危坐的样子,其实他早已经走神了。
当然因为有前世的功底,就算朱由检走神也能随口回答出老先生提出的问题。虽然刘宗周自己可以敷衍地给朱由检讲课,但是他不允许朱由检敷衍地听自己的课。当然老先生不知道他朱由检是重生过来的人,把他还当小孩子看,提的问题也很简单。
听着刘宗周的课,朱由检忍不住胡思乱想,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得了花柳病的同治皇帝。记得他上学的第一课也是《大学》《中庸》这种名篇,只可惜,学了那么多年还是连读奏折都有点困难。聪明程度还不如皇兄,皇兄虽然小时后淘气,因为国本之争耽误了早期的学习,但是继位之后在一群大儒的指导下学习进步还是很大的。
一开始提问题的时候刘宗周还觉得正常,但是无论他提多少问题眼前的少年都能回答地有模有样。心随意动之下,刘宗周开始逐渐提出一些比较难的问题。因为朱由检走神了,因此他没有仔细思考这些问题自己这个年纪的人不适合回答,因此就顺口说出来了。刘宗周听了之后也暗自纳罕,因为他感觉现在朱由检的水平一点也不比他看中的那个少年差几分。虽然刘宗周也知道杨铭化曾经教导过信王,但是刘宗周却对杨铭化嗤之以鼻。他觉得杨铭化这个人脑袋空空,一无是处,他活下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浪费粮食。再者说,以刘宗周看来他提问的有些问题杨铭化都不一定能回答地上来。因此信王现在的见识不是全杨铭化教导的。
只是刘宗周抬头一看,自然也能看见朱由检眼神里的淡漠,突然间他明白了原来是朱由检走神了。
以他的聪慧,不可能察觉不到刘宗周问题的异样,因此装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还是回答了,那就说明他其实只用了一部分心思在书上。
比起没潜力,没资质(这里的潜力和资质是在研究儒家经典方面,和军事政治水平无关)并且不乐意接受刘宗周教诲的人,比如朱由校,杨铭化这种人;刘宗周更气愤那种明明有潜力,有资质,也能完成刘宗周布置的任务,但是就是不太用心的人,比如朱由检和那个英年早逝的少年。
刘宗周为了让朱由检出丑,特意继续提高了问题的难度。但是朱由检对于这些问题似乎信手拈来,就像之前他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一般。而眼前少年的肆意洒脱着他的才华,让刘宗周更是堵心。如果朱由检回答不出这些问题,刘宗周借着这个原因痛骂朱由检不求上进一顿,总比这样明明知道他没太用心,但是你在表面上却找不到他什么毛病要好很多。
那一刻,他就有一种急需拯救误入歧途的少年的冲动,就像朱由检记得的前世一般。朱由检感受到了老先生越发锐利的眼神,突然脊背一阵发冷,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老先生。明明自己对于老先生的问题都回答出来了,为了照顾刘老先生的一颗玻璃心,特意删除了一些老先生极为厌恶的佛老以及基督教方面的观点,保留下来的答案虽然很平庸,但是也是老先生可以接受的答案。这刘宗周咋还跟我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