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检渐渐找到自己的奋斗方向,开始动手查阅南北宋的历史典故,风土人情的资料时。京城的北方的一个小四合院中,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悠闲自在地半眯着眼。身边则是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咪打架。
那人知道春天到了,院子里的猫也开始叫春了。可惜在新的一年里,他杨铭化却总是懒洋洋的。
已经是天启三年了,如今的杨铭化虽然才刚刚二十五,原本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只可惜经过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此时此刻的杨铭化已经有些心如止水。这才三年,那个曾经很赏识他的先帝神宗早已长眠于定陵之中。而当初因为被神宗万历皇帝突然看中而前途远大的杨铭化也因为无党无派而渐渐在陌生的京城官场里日益边缘化。最后因为一场后宫发生的无妄之灾,使的今上天启皇帝把他从信王身边赶走,从此他和这个紫禁城最后一丝联系也被无情斩断。
记得他在皇宫中的内线给他反应,信王也曾经恳求过今上让杨铭化回来。可惜今上似乎对他杨铭化很有意见,就是信王一连三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今上依然也没有动容。
后来,信王因为过于思念他杨铭化,不顾身边奴婢劝解,执意爬上在煤山的一棵老歪脖子树上临高远眺,怀念恩师。结果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摔破了头,差点送了一条性命。
如果信王因为这场无妄之灾真的死了,那么盛怒的天启皇帝说不定真的让他杨铭化为信王殉葬不可。好在,上苍感动于天启皇帝对于兄弟的一番心意,最后还是让信王活了下来。
不过根据自己在皇宫中的内线打探,虽然信王侥幸活下来了,但是他却失忆了。并且是还是特么的是选择性失忆。就是其他人都还勉勉强强记得大概,就记不得他杨铭化一人了。
记得那个以前叫王承恩的小内侍,在这个时空中还是他杨铭化看他可怜悄悄安排到信王身边伺候,最后信王记得王承恩却忘了他。这样的打击真的让暗地里极为心高气傲的杨铭化接受不了。
因此不顾那位内线的劝告,杨铭化干脆赌气不干活,索性赖在京城中的小四合院中发呆,偶尔逗逗家中自己养的小白猫。
杨铭化秉性疏懒,因此不太爱干活儿。虽然养了一只猫,也没让他多勤快一些。
不过和他在一块同住的还有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沈怡,他同样养着一只颇为优雅的黑猫。沈怡看杨铭化的小白猫也挺可爱,索性一块帮他喂了算了。
就在阳光渐渐升高的时候,杨铭化和黑白二猫都已经觉得饿了。因此不得不纷纷起身找食吃。
只是杨铭化懒得做饭,每天也只是吃外面流动小摊上的东西。有的时候北京城实在没有流动小摊或者沈怡自己做多了饭菜,杨铭化也不妨去他房里吃。
今天沈怡下多了不少面条,他自己一个人吃不了,就索性招呼杨铭化去吃,杨铭化也懒得出门,就干脆赖在家中混吃混喝。
因为杨铭化和沈怡宦囊羞涩,因此特意选择了这个京城偏僻之地的小四合院居住。虽然有种种的不便,但是这个地方租金便宜,花不了多少钱。因此二人便在此合租不提。而这个小四合院最大的不便就是房间不大,因此沈怡房间中的床铺、书房,炉子以及饭桌、灶台、柴火等等就密密麻麻地挤在一个房间里。
杨铭化懒得自己做饭,房中也只是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扇书橱,一个小火炉这些东西,因此无所谓房间的大小。
只是沈怡房中应有尽有,因此庞大而杂乱的生活用品和狭小的房间便形成了一个矛盾。
偏偏沈怡虽然是帝王鹰犬出身,但是还颇为风雅。房间中居然还挂着几副画卷,只是都不是名家作品,只是一个在目前来看极为普通的匿名小作者——凤川所著。
沈怡虽然宦囊羞涩,又颇为清廉,但是努力几下攒笔钱是完完全全能够买得起一副名家画作的。而沈怡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偏偏就买了不少凤川的作品。由此可见,他对于凤川的作品是真的喜欢。
“你还看凤川先生的画?”刚刚咽下一口热腾腾的面条的杨铭化一边说道,一边悄悄抬起头多看了一眼那张挂在饭桌旁边,署名凤川的那幅《飞鸿逐月图》。
“对啊!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凤川先生的画。”沈怡望着杨铭化清秀地有点像女孩子的脸叹息地说道。
其实沈怡为人颇为冷漠,对杨铭化如此宽容那是他真的对杨铭化发自内心地认同。
望着墙上几副凤川画作,杨铭化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随意问道:“只是不知道几副画作中,你最喜欢哪个?”
“先生的画我都很喜欢,只是最欣赏那幅《飞鸿逐月图》。”沈怡望着《飞鸿逐月图》的那对飞鸿似乎若有所思。
虽然凤川的笔触很是稚嫩,但是那幅《飞鸿逐月图》却因为旷达的意境和恰到好处的布局而别出一格。杨铭化黑色睫毛下那到宛如秋水的目光所触之下,便是宣纸上那几道隐于云雾之中的渺渺的远山,远山周围围绕在飘逸的流云,流云只是一轮皎洁的明月。虽然景物也不算少,但也只是信手拈来的寥寥几笔。而就在云雾之上,明月之下则有一对逐月的飞鸿凌空飞去。虽然场面极为寂寥空旷,但是这对飞鸿羽毛精细,姿态动人,因此使的整个图画却有一种执意远方的高贵决然。
“为什么?”虽然杨铭化第一次遇到了官场上的小小挫折,但是听到沈怡说他最喜欢这副《飞鸿逐月图》的时候,杨铭化的眉眼第一次在沈怡面前亮了起来。
“因为我似乎感觉到了画画人的飘逸和优雅。虽然他很年轻,因此有些幼稚。但是这种青年人的幼稚却有一种纯真的生机。”沈怡望着那对双飞的鸿雁微笑答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画很好未必人品绝佳。董其昌书画双绝,可惜为人却极为不堪。你想象中的那个超凡脱俗的凤川先生或许也是一个汲汲于名利的俗人?”
杨铭化一边缓缓吹勺子中的面条汤,一边微笑地说道。只是他的眉目因为那罕见的犹豫而有几分溪流一般地流转。
沈怡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停留于高飞的鸿雁之上。他这辈子只能在红尘中挣扎,虽然故作超脱,但却总被各种暧昧的情分牵扯。因此沈怡羡慕那对可以比翼双飞,绝尘而去的鸿雁。
由于沈怡房间一直烟熏火燎的缘故,那张意境飘渺的《飞鸿逐月图》已经多了一层烟尘的油腻。
即使如此,那振翅欲飞的飞鸿剪影依旧矫健轻盈,只可惜此时此刻画画的那个人的心境却异常苍凉。
因为第一次,他杨铭化遇到了来自官场上的强大挫折。没有了一直宠爱他堪比亲儿子的万历皇帝,杨铭化亦如一只掉了毛的凤凰,落魄孤独甚至不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杨铭化和看似毫无政治前途的信王朱由检惺惺相惜,因此才有了这无比深厚的师徒之情。
杨铭化虽然出身于伊川杨氏,但是他只是伊川杨氏的旁支,而自从武宗正德皇帝以后,伊川杨氏的那代家主杨夏川正好和江彬钱宁关系密切,当武宗正德皇帝驾崩之后,伊川杨氏自然在政治上彻底失势。从此辉煌尊贵的伊川杨氏,只是伊川府当地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望族而已。
本来杨廷和要杀杨夏川立威,但是因为伊川杨氏先祖杨庄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谋士,若有大臣无故杀其后人恐怕会有伤朝廷名声。当然杨夏川能够侥幸逃过一死,也有世宗嘉靖皇帝借着保住杨夏川来和首辅杨廷和掰手腕的打算。杨廷和老谋深算,他觉得如果非要杀伊川杨氏出身是杨夏川,则会直接授人以柄,反而增进嘉靖皇帝本人的威望,因此也没继续为难杨夏川。
但是杨铭化所在的伊川杨氏,这个异样的家族便在近百年以来的沉寂中渐渐沦为一个江南小城中的普通望族。
而他杨铭化又是伊川杨氏的旁支出身,因此更不可能有自己安排内线在紫禁城的可能。而这些与杨铭化暗中勾结的内庭太监,其实是神宗万历皇帝临终之前安排下帮助杨铭化在官场上立足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