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英豪很刻苦，很努力。”

才打球完毕的臧然用衣服擦着脸颊上的汗水，端起矿泉水吞了一口，一点点咽下去。李洛约从这个细节看出他对于自己身体状况非常重视。

“你想问什么？针对他？肯定有的。”

他笑着说起了卢英豪刚来队里的事。

那天教练给他们老队员介绍，现在要新加入一个球员，位置会在得分后卫或者小前锋，也就是俗称锋卫摇摆人，叫做卢英豪。

听到这个喜感的名字，大家都一阵轻松，以为会是一个逗比菜鸟。

结果来人却是一个冷面汉。

照例，每个人来队里都会先和所在位置的其他人一对一单挑，以此给大家展示水平。

卢英豪一上来就毫不客气地将前辈砍了个十比零，到后来对方都在连拉带拽，还是无法阻止他。这位老球员此次之后就有些意志消沉，消极比赛，没过多久就被淘汰了。

当时他的做法既激发了大家兴趣也激怒了不少人。

得分后卫和小前锋甚至替补控球后卫都被他一一挑落马下，输得最少的是魏阳，也输了五球，可以说差距很大。

郑炜身为中锋不好以大欺小，于是作罢。

没想到最后卢英豪竟然选择了队长臧然作为最后的挑战对手。

臧然在球队里一直都是处理球，进攻时候并不多，让不少人很担心。而真斗牛起来他竟然和卢英豪打了个旗鼓相当，让所有人震惊。卢英豪的东西是看得见的，弹跳，速度，爆发力，协调能力，还有球感，而臧然就是两个词，熟练，节奏。

熟练的控球和移动让卢英豪的压迫式逼抢常常出现漏洞被臧然轻松突破。脚步没有卢英豪那么迅捷，可臧然总是牢牢护住球，眼睛不断注意对方重心，快慢，慢快不断变化，节奏变动极多让卢英豪防守很吃力。最后俩人最终结果却是臧然赢了卢英豪。

不过臧然自己也很坦率说：“正式比赛没有那么多空间和时间，卢英豪会比我得分有效得多，硬打我可没他那种爆炸力。”

他说的是体育运动的根本。

说到底就是用更高更快更壮来压制对方。球场拥挤，只有二十四秒的进攻时间，过半场会用三到五秒，剩余二十秒至少要传球一到两次，如果没有跑出位置或者遭遇对方逼抢，那么最后球到得分手手里只会剩下不到十秒。这几秒种内得分手必须迅速摆脱对方，那么繁复的运球并不是好选择，狭窄空间里卢英豪的速度，力量，爆发力一对一时简直无法阻挡。

“从那天起他就不断找我单练，”臧然苦笑一声：“后来我就慢慢打不过了，他如果没受伤的话该多好……”

李洛约摸着下巴：“所以你们的关系类似于科比和麦蒂？”

“哈哈哈，没那么夸张，虽然队里我和他说话是最多的，那也是因为我是控卫，必须和每个人做好沟通。卢英豪是我们球队的第一得分手，所以我必须和他沟通好，注意到他喜欢什么位置拿球，又有哪些熟悉的进攻习惯。”

“懂了。”

“说起篮球我就会说比较多，抱歉……”臧然笑了笑，继续说：“所以你大概知道了，队里人对于他其实不太服气的。一是他一来就太气盛，得罪了不少人。二是他个人能力强，到现在却一直没有证明自己。没有拿到荣誉的天赋也终究是天赋，不是即战力。去年比赛前他做了半月板手术，我也弄坏了手指，算是比较遗憾吧……现在他虽然恢复了，不过已经没有之前的爆发力。老实说，卢英豪现在在球队里过得并不是那么顺利。”

臧然说得很直白。

李洛约看过一些网络小说，里头有一个流派叫做废柴流，讲的是废柴主人公被人踩被退婚被打脸，之后奇遇牛逼之后各种打脸回去。不过卢英豪这回似乎有些不对，他是逆着剧情来了，从天才变成了废柴，而且没有什么老爷爷和逆天宝物能够帮他，加上他这个人之前不讲究，现在更是被无声排挤。

“你可以找魏阳，他们是一个高中毕业的，之前他们还做过高中队友，或许他会有一些消息。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俩个应该是实际关系最好的。我训练去了。”

臧然好心说。

第二天又在下雨，李洛约反而高兴起来——那些校队训练狂人现在总不会说自己耽误他们训练吧。

搭档罗宾一路上都在低头沉思什么，不太对劲。

走到和魏阳约定的No Name奶茶店门口，罗宾突然停下说：“不对不对。K，你所说的情况和卢英豪说的不一样。”

“他不是被针对……他是被……”

嘴上的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罗宾很是想了一阵，然后突出一个字。

怼。

最近这好像是游戏界的一个高频词，源自某个主播……

李洛约只好用类似的语法问：“你是说，有人和他刚正面？”

“差不多吧……”

昨日罗宾和卢英豪俩人算得上是投了缘——在对人方面，罗宾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和力和好运气。卢英豪告诉他，他在QQ里收到了一个匿名悄悄话，对方留言说，让他自己去到替补上，不然对他没好处。从语言上来说，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郑炜的话。

可是他又想不通，为什么郑炜不直接对自己说，如果其他人还有顾虑，最无顾虑的就是郑炜。

虽然郑炜不再是第一进攻选择，可是他对球队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的第一位，没有好内线的球队根本走不远。卢英豪并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结果不久就出了他被教练委托保管的票和经费不见了。

卢英豪非常确定，那绝不是意外。

因为经费和票他都是放在钱包里。而钱包里其他东西都没有少，就是这一叠东西不见了。

他很苦恼，去找了教练，教练却告诉他如果不能处理好他就不用去了。

这更是让卢英豪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先是队员，后来连教练都对自己不满，自己与之前唯一的不同就是，双腿无法再高高腾起和迅速出现在场上每一个位置。他甚至有一段时间想，不如就此算了不再打球了，好好去学习——受伤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篮球之旅真正已经看到了终点。

罗宾听出来了，支持他继续训练三分球和无球跑动的只是一股不服气，还有对于去年的遗憾。

“除了郑炜那条其他没什么用，我现在要的是线索。你不可能就拿到了这么点信息。”

李洛约看向搭档。

罗宾往奶茶店里看了看，说：“里面那个一个人坐玩手机的就是魏阳，他已经到了。”

看李洛约要往里走，他赶紧拉住：“别急，我们先商量一件事。”

“我没钱。”

罗宾震惊：“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想帮卢英豪也简单，就是钱。不过我没有。”李洛约打了个哈欠，冬困总是来得频繁。

他继续说：“从其他人对卢英豪的评价来说，他应该没法厚起脸去和其他人商量，所以自己扛，肯定扛不住。你想帮他没问题，不过你也不宽裕，根本凑不够。”

“是啊，他家境不好……”

罗宾脸色有些黯然。

他终于讲起了昨天了解到的真正重要的东西。

和所有贫困家庭出来的孩子一样，卢英豪自尊心超强，越是缺什么越是要装作不缺，越是要强。不过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做法，因为家底如何不是靠演，时间一久是无法掩盖的。在队里他很羡慕大家都是穿KD（凯文?杜兰特）、KB（科比）几代，LBJ（勒布朗?詹姆斯）几代的球鞋，大家自然而然会谈及这些专业的装备。卢英豪根本插不上嘴，他也不敢说漏嘴。

他用的只是一双阿迪达斯的莆田高仿货。

好在鞋子够旧，真伪不容易被辨别。

先天感觉他就低一头，所以对于不少球员都有一股莫名敌意，缺少什么他就要补充什么。缺少自信，他就必须强迫自己够自信。他挑战一个个队员，一个个所谓高手，将他们击败让卢英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是病态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他想要更多的掌声，更多的关注。

不是在球鞋，而是比赛本身上。

他就像一块放在沙漠的海绵，每一次下雨都拼命吸够周围的一切水分。

天有不测风云，他的过度训练和使用身体导致半月板严重受损。这才是噩梦的.asxs.。以前他可以用弹跳和速度藐视对手，现在却不得不用一个个假动作来迷惑对方，避免遭遇封盖和直接对抗。在病床上他不断思考自己的未来，直到看到金州勇士队和克利夫兰骑士队的总决赛。

场上最有存在感的无疑是场场轰下可怕数据的勒布朗?詹姆斯，然而哪怕詹姆斯天神下凡，超负荷运转身体也没能够赢得胜利，因为对方有一个小个子，他叫斯蒂芬?库里。将库里和詹姆斯比较对前者是不公平的，身体素质上的差距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之前卢英豪对于这类非劲爆型后卫是没什么兴趣的。

库里在用另一种方式和这个巨人对抗。

他传球，他给每个队友处理球的机会，他抢下篮板，他用并不算特别快的速度不断移动，来回反跑，拉扯空间，在关键时刻他毫不退让和勒布朗对轰飙分，稳住局势和队友的热情。他用无私和出神入化的射术击败了早早注定是最伟大球员之一的勒布朗詹姆斯。

库里不用每一个球表演飞身上篮，躲闪或者扣篮。他只是不断移动，观察，像蜜蜂一样，随时可以刺出致命一击。

卢英豪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模板。

他翻遍了库里的资料，发现库里经历了不错的新秀赛后遭遇了一次大伤病。2011-12赛季，库里持续受到伤病影响，仅仅出战26场比赛，场均只有14.7分，常规赛还未结束就宣布赛季报销。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脆弱的小个子下一个赛季拿出了场均25.4分，8.1次助攻，2.14次抢断，完成了单场54分，并且超越前辈雷?阿伦成为联盟历史单赛季三分王。

简直和自己的前半部分经历如此相似，卢英豪开始学习怎样成为一个聪明的投手，一个能够将投篮和组织融合的球场大脑。

“他后来每天练习500个三分球，还有坚持长跑，每天用冰敷腿……”

罗宾脸色露出佩服的神色。

李洛约也明白，卢英豪是在拿自己的腿在赌博，他很有可能因为再一次腿部重复受伤而失去了上场机会。

罗宾正色：“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帮他。”

“你想怎么帮？”

“帮他拿回那些东西。”

李洛约没有回答，只是推开门，走进了奶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