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景小筑的绿化面积很大，不过重点还是在最中央的花园处。说是花园也不准确，那里是一片林地，建有假山和人造小溪，整个大概一百平米左右，中心处有一颗大橡树。橡树是美国国树，粗壮茂盛，而且枝杈强壮，是猫和鸟儿喜欢的栖息树。有的橡树可以长到二十五乃至三十米，不过显然小区的这一颗是特殊的装饰品种，只有六七米。

“这里。”

乔心语指向树下，那里的泥土里插着一根木头。

罗宾靠近一点仔细观察。

这是一根拐杖，扶手处磨得光滑，已经出了包浆，颜色黝黑，必定是用过了不短的时间。

“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就是这个东西让这里的野猫不敢乱叫。”

乔心语言语中有些佩服。

罗宾问：“应激性吗？”

著名的试验“巴甫洛夫的狗”里，每次给狗送食物以前打开红灯、响起铃声。持续一段日子之后，铃声一响或者红灯一亮，狗就开始分泌唾液。这是明显的操作性条件反射。

“算是吧。”

罗宾点点头，将那根拐杖拔出来，入手处有一层灰尘，看来伫立在这里有一段日子了。不用乔心语细说，他已经心中了然。那位胡大爷为了威慑这些野猫，将自己的“武器”插入土里，作为一个标志。这个举动带着多重含义。他明显是利用了稻草人驱赶麻雀的那一套，以此来吓唬野猫，不过他是怎么保证这些猫儿会老实？

猫是一种极为聪敏的动物，它的好奇和细腻观察能力常常叫人意外。

一旦发现眼前不过是一个样子货，它们大概是不会再害怕的。

然而从生物角度出发，这根拐杖又相当于是一次领地划分。在这棵树周围，你们好好呆着，敢乱伸爪子就想想后果。从本质来说，这和猛兽尿液标示领地是一回事。

这个老头倒也有些意思。

罗宾将拐杖重新插入土壤中。

他转头发现乔心语正靠近橡树蹲在地上，好像在和谁对视。走过去，罗宾发现那是一只奇怪的猫。密密麻麻的毛线将它缠绕起来，看起来让人毛毛的。这些线都是红色，从猫的头到尾巴都缠了不知多少层。唯有猫头的嘴和眼睛露出来，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才下战场的伤员。

乔心语不忍，再次将手靠近猫儿，却让对方惊叫一声，吃力地躲开。

“别。”

罗宾赶紧制止乔心语。

“它这样太难受，会影响到行动，而且它腿伤了……这样下去活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你看它的结。”

和乔心语不同，罗宾的注意力并没有被仁慈心所分散。他全神贯注盯着那些看似杂乱的毛线，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有人故意捆上的。”

“我当然知道啊。这不废话吗？”

乔心语翻了个白眼。

“不不不，你领会错了。我是说捆绳子的人，这个人不一般，你看这些绳结，它前左腿下有一个，右后腿有一个……这叫做双股活扣结，一般人弄不来的。这是消防结绳法。”

消防队素来有24绳结的说法，讲的是24个根据不同实地情况选择的绳结，有的便于固定，有的擅长负重，还有的着重于牢靠人体，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不过是将绳子打结，其中的科学含量也一点也不低。专业的消防队员都要掌握的，而且内部经常考核。

乔心语低声问：“你是说，是有消防经验的人干的？”

“有这个可能，不过至少确定这个人绝不是随随便便捆住猫的。他有他自己的目的。”

罗宾心里也并没有头绪。李洛约擅长细节串联与诈和之术，罗宾走的路子是开门见山，嘴勤腿勤，凭借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破案。所以对他本人来说，证据有时候反而不是那么重要——这只是为了说服其他的人的东西。

打了连续的消防绳结，一方面确定让猫儿本身无法从中挣脱出来，另一方面是不是也让别人无法帮它解开？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乔心语有些焦躁。

面对被毛线缠绕的猫，连看到的人都觉得难受。在毛线上头，罗宾找到了一张商标纸模样的东西，是写有“镇江”的贴纸，他小心翼翼收好。

罗宾用手指碰了碰线头，让小东西疼得身体颤抖起来。他超凡的眼力这时候派上用场了，专注于某几根线，不断顺着它们的来龙去脉寻找，结果很快就发现它们隐没在交叉的绳结之中……

越是挣扎越是被缠得近。

打结的人本就将线几乎勒入猫的皮肤里，这些细细的线就像小刀的口子，猫肌肉一动就会受到割裂一样的痛楚。

现在哪怕是想要用剪刀来剪断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是需要撩起不少线，可猫不会无动于衷，它一挣扎就会让人和猫都存在被刀锋割伤。

罗宾少有地感觉到一股压抑。

谁会干出这种事？

他站起来，再次往坠猫的顶上方向看去。

明亮的玻璃窗，干净的高楼外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他仿佛看到在这栋建筑里有一张黑色的笑脸，它来来去去，走到门口，变成了一张普通脸，和罗宾打招呼。

一股莫名的冲动让罗宾产生了必须将他抓出来的信念。

虐猫人已经扭曲，他随时可能面对人下手。

熟悉场地是罗宾首要任务。他从一单元绕到六单元，有了一个发现，两旁的三个单元竟然长的不一样，并非对称结构。乔心语说这是因为场地本身缘故，所以位置有些不同，户型是一样的。比如说乔心语家的八楼，往对面五单元下面望去就很难看到，因为会被树给挡住，然而五单元却可以看到三单元楼下的情况。这都是角度造成的，不过由于四五六单元靠着街道，噪声大一点，所以两边是各有优劣。

“你出门时是上午对吧？”

“九点半。”

乔心语立刻明白过来。

“你是要找对面的目击人？”

罗宾点点头，快步再次来到事发地。

“从这里到正对面五单元的距离约为20米，最佳视野角度范围为15°到60°，再利用三角测量法得出公式……”

他从地上发现一根粉笔，于是拿起来在地板上飞快计算了起来。

“那个……”

乔心语拍了拍罗宾肩膀。

“小区不准乱写乱画！”

一个雄壮的声音喝止了他对神探伽利略的cos。

罗宾抬起头，迎面对上一副猩猩一样可怕的面孔。对方肩膀宽阔，身高足在一百八十五公分往上，一身笔挺的保安服，正居高临下俯视着。

“对不起……”

“你们在做什么？乔小姐？”

乔心语赶紧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

“嗯，我知道。保安科内部也做了一些措施，只是那个人行动很谨慎，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他住在二单元。不过二单元业主出租了不少出去，所以管理起来我们也有不少困难。”冷面保安突然想起了什么：“乔小姐，我记得你的包裹到了。待会儿你去前台那里领一下，我就先去巡逻了……那位先生，请你将这里清除干净。”

“好……好的。”

罗宾老老实实说。

“怕了吧，陈大哥他以前可是部队的侦察兵，身手非常厉害。他家也住在这里，只是因为他妻子生下了孩子，所以他退役后先到这里来做事，现在是保安科副科长。”乔心语给他介绍。

“原来这里还出租出去了不少。这样管理起来不是很麻烦吗？”

“那也没有办法，有的业主要租，你总不可能强制禁止。”

说到这里乔心语也是有些忧心，不过她立刻话头一转：“其实你不用三角测量法，对面五单元住的人很统一的，都是一个勘探院的。这个季节他们还没有放假，所以里头的人不多，恰好我认识一个。走。”

站在电梯里乔心语突然问起罗宾知不知道前些天的万业广场的电梯事故。

罗宾当然晓得，因为李洛约遇险后就给他打了电话，将那次惊现和灵异之旅看成一次好玩的“对弈”。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你真的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猎手。

在二十五楼时电梯门打开，一个胖乎乎的老太太提着菜篮和他们打了个碰面。

“葛奶奶！”

“这是……”葛奶奶眯起眼睛，突然哦了一声：“乔心语！你爸爸还好吗？”

“还好！我们就是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