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冷场，大家都以各种复杂眼神看向罗宾。

良久。

柳小姐继续佐证：“因为他一直瞄向我这边，所以我有感觉到。你们知道的吧，如果有人一直在注视你，会有感觉。他开始是假装看窗外，后来手里拿报纸，最后好像是在翻什么书。这位先生，你是5号车厢的吧。那么他如果要从这里到你那边去，就肯定会从我这座位边路过，不过我可以保证他没有从这里走。你们也可以问一问其他人，这点不会错的。”

胖中年眼睛里全是感激。

乘警从其他乘客处取证之后，的确得出了相同结论。

胖中年没有从这条通道往5号车厢走过。所以根本不存在动手的时间和空间。

发现自己洗脱嫌疑，胖中年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在所有人准备回到5号车厢继续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时，他突然说：“我记起来了。是过隧道，过隧道时。”

大家都停下脚步。

“过隧道时我整个人有些困，之前我曾经系过鞋带。”说着胖中年展示了脚下的新百伦574表示自己所说属实，“过了隧道之后，报纸才落在地上的。所以我去捡看到了箱子，如果真的有人动过手脚，一定是在过隧道时！”

他说得极为肯定。

李洛约不由看向车内顶灯。老式火车很多东西都存在小小问题，比如这一辆车在进入隧道时每节车厢只会亮屈指可数的几个灯，极为昏暗，有的地方甚至看不清对面。不过也有可能是列车员考虑到经过的隧道都短，因此不太可能存在什么安全隐患。

乘警脸色此时变得凝重起来。

在此之前他都是非常镇定冷静，眼前变化落在罗宾眼里，一下子就变成了某种疑点。

跟随一行人回去路上，罗宾说：“K，这辆车一定有问题。和乘客无关，是车子本身……说不定是车上工作人员搞鬼。”

“再看看。”

俩人回到座位上，镜老头看过来说：“找到了吧？”

李洛约点点头，对老人的兴趣就更大了，对方仿佛一开始就料到结局会是这样一般。

“镜子啊。”

镜老头高深莫测地说。

罗宾倒是一五一十又给他讲了一次。老人眯起眼看向车子顶灯和置物架，轻轻说了声：“这辆车果然不简单。关于这辆车，你们知道一个故事吗？”

他讲起了自称是在车站听到人说的怪事。

闹鬼的传说有公交，有出租，自然也有火车。越是古老之物，越是有让人敬畏的神秘。这列车曾经发生过一起事故，说来也有些离奇，并不是撞车，也不是出轨滑落，而是开到一半车子突然停下来。根据列车员回忆，那天出发前还特意检查过，一切正常。然而在路过一条新修的隧道时，车子突然自动停下来，与此同时车内的电力系统短暂出现故障，一时间漆黑一片。列车长一边联系紧急救援，一边让乘务员一个个车厢安慰乘客，让大家不要自己慌乱。时值夏季，车厢之中非常炎热。这一点更让大家情绪烦躁。

好在突然来了一阵凉风驱散了不少闷热。故障时间并没有持续多长，也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很快车子就恢复了供电。

就在这时乘务员发现了一个状况，某节车厢里少了两个人。以前车次少，每一辆车都会挤得很满，别说座位了，能够找到站的地方就很好了。可在那节车厢之中，有两个挨在一起的位子却空空落落。这两个乘客的行李都还在，人却失踪了。据靠近他们的几个人回忆，那时候风来得快，又黑，每个人都害怕有小偷，所以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保护财物上。接着好像听到什么东西在摩擦窗户，回过神来两个人就不见了。

从那天起，关于这列车就有了一个隧道怪谈。

有高人说那叫做阴兵借饷，有钱拿钱，没钱就拿人。之所以会出现阴兵是因为修建隧道时破坏了太多了坟墓，导致阴气集中……

这个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少常坐这列车的人都知道，路过隧道时最好拉住可以依靠的东西，避免被“阴兵”抓走。

后来又接连出现过几次阴兵借饷。

不过大多数变成了拿钱。经过隧道之后，不少人就突然发现身上钱包不见了，或者随身行李里值钱的东西不见。取而代之，阴兵会在里头留下一些东西作为补偿。

听到这里，李洛约不由笑了声。

镜老头也笑了声。

于是罗宾也只好跟着傻笑了。

车厢里因为失而复得的箱包而陷入了议论之中，关于阴兵借饷的典故也被翻出来。很快，又到了多隧道地带。乘客们看起来都故作轻松，其实大多数都憋着一股气，从他们细微的动作比如双臂环抱，不时摸向自己的包，焦虑不安地东张西望就能够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长隧道，几十秒后车子都还没有从黑暗中挣扎出来。

手机上信号被阻断，李洛约看向顶灯。那里由于老化缘故忽闪忽闪，让5号车厢里充满一股怪异的旧时代鬼片氛围。他不由心里痒痒，阴兵还会再出现吗？

仿佛是一个人长久憋在水里终于冒出水面，久违的阳光通过窗户穿入车子里。李洛约几乎听到一声声沉重的深呼吸。

好在过了几分钟都没有人有异样。看来阴兵出现一次之后就放乘客们过关了。

隐约李洛约听到前头有人在吵吵闹闹。

他探出头去，只看到一道人影飞快朝那里靠拢。

自然是好奇欲超强的罗宾。

很快，记者罗宾就通过手机在前线同步报道。

“又有人的东西不见了。”

“是包，旅行包。特征是，红色，上头有一个蓝色大补丁。”

“失主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苦情脸的男人，他有点崩溃。乘警都要疯了，这次是在6号车厢。这边的人都知道5号车厢发生的事情，都在闹……”

“失主说里头有不少现金，是他用来拿回老家给父母盖房子的。”

李洛约心说终于重头戏来了吗。

关于携带现金的问题一直是有的。有些人为了节省一点手续费就宁可自己携带现金，这种情况存在很大风险。不过能够省几百块，在普通人眼里还是很值。侥幸心理人人都有。

“失主哭了。”

“失主还在哭。”

……

“哦，有人找到包了，你来看看。”

李洛约起来时发现镜老头已经没有坐在自己对面。老人走到了之前那个皮夹克失主那里，将铜镜递给他，正笑着在说什么。夹克男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拿不定，似乎陷入了一种犹豫状态中。

李洛约暂时压下心中想要观察镜老头的举动，径直走向罗宾所在的6号车厢。

路上他意外地看到之前的那个墨镜柳小姐和自己擦肩而过。对方身背女士皮书包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似乎是才从开水处接水回去。

他望了几眼，柳小姐极为敏锐，立刻停下脚步，朝着他笑了笑。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难怪之前那个中年大叔也会忍不住差点犯错。

第二起失主就如罗宾描述，是一个看起来脸很苦的男人，也许是生活让他压力太大，所以整个人都失去了笑容和愉悦的一面。他脸方方的，皮肤黝黑，非常结实消瘦，头发剪得只有半根手指长，一副被俗世折磨地苦不堪言的模样。他衣服是最普通的地摊货，就连logo都印反了。哪怕坐在车上他也是拘束地并拢双腿，也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牛仔裤皮带环上挂的钥匙露出来。

苦脸男声音带着一股浓重北方口音，几乎一律使用翘舌：“同志，里头的东西对吧？”

没经过乘警允许，甚至他连去碰那个疑似自己的包都不敢。

李洛约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朋友，胆子大一点啊。

乘警点点头：“同志，里头的东西都对。你再清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猛地点了一通头，苦脸男就接过自己的旧旅行包翻看起来。那是一个软性背包，材质相当普通，还有不少线头，外层很薄。

从李洛约的角度可以看到包外的网状袋子里有几副看起来像是宾馆里的洗浴一次性套装。他能够感受到，这位失主家境并不好，所以承担的责任和压力更多更大。说不定和之前的皮夹克男人年纪相仿，不过要面临的问题却差异很大。

里头的东西则让李洛约意外。

全是黄纸，一叠叠黄纸，塞满了整个包。

苦脸男疯了一样不断将黄纸从里头丢出来，撒得一地都是。他将包整个倒转过来往下，里头的东西滑落出来，依旧是黄纸，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这让苦脸男疑惑和恍惚。他再次拿起包不断翻看，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是我的包，是我的包……我的钱，我的钱……”

他突然嗷地叫了一声，脸上充满绝望。

“你们行行好，行行好，还给我吧，还给我吧……”

他不断对周围人鞠躬，不断重复。

“还给我把，还给我把，行行好，大人有大量，你绕过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这幅场景将在场人员吓到之余都面色不忍。

苦脸男已经有些神经质，不断嘴里还在念叨，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把钱还给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做牛做马。

李洛约转头问罗宾：“包是在哪发现的？”

“就在6号车厢，一个没有人的座位下头……”罗宾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边发现了同样的事情后，乘客都帮他找包。结果就在从他往前数第四排的位置，放在两个座位之间，那里两边都没有人。”

不过苦脸男和之前夹克男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夹克男是放在眼睛并没能随时关注的地方，而苦脸男的包就在他身边。在隧道里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包就挨着自己放，所以也没有太担心。结果才一出来，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后，里头的包就不见了。如果说夹克男那里还可以玩一个时间错位把戏，他这里就是一瞬间的魔术移位。

更让人惊悚的是，移位之后里头的东西被全部拿走。

周围乘客都能够证明，之前报的确就放在苦脸男的手边，他根本没有移动过一下，两旁也没有人路过，结果出了隧道之后包就不见了！

有乘客看到他出隧道时大叫一声，让之前路过的乘警立刻赶来。

开头苦脸男将包抓在手上，连去厕所和给泡面接开水都一步不松手。

“慢着，罗宾。”李洛约眼睛一亮：“你说，他之前去上过厕所，泡面过？”

“对啊。”

“是走的哪一个开水口？”

“就是我们那边的那一个。”罗宾指向5号车厢。

李洛约估算了一下两边距离。苦脸男所在的位置算是中部，距离两边都差不多，按照人体习惯，一般是不愿意转身，所以他径直走向正对着的那个开水口……李洛约也不藏私，将和柳小姐的一个碰面告诉了罗宾。

“这个信息我感觉很重要。”

罗宾陷入冥思苦想。

“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李洛约看向5号车厢。由于连续两个失而复得的包裹，这几节车厢的人犹如是被惊扰的鱼群，都有些躁动。不断来来走走，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想要确定这是传言还是真实，也有的纯粹是上厕所，接水。大家都仿佛有了一个同感，坐以待毙不是一个好选择。如果走动起来，会不会好一点？

当然，李洛约指的并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