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汕的担忧没错,傍晚时分,高胖男就凑近了老四,附在他的耳畔,叽里呱啦了一小阵,老四的脸色就变了,变得狰狞,一阵晴一阵阴的,十分可怕。
余汕、李孝钿和翟世宇见状,立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余汕想不通,真不明白这高胖男为什么处处要针对他,一直从一号牢房追到三号牢房,他跟他可没有杀父之仇,在这牢狱里,打打杀杀也属正常,没必要缠着不放,冤魂不散吧。
或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性,有的人,你只要得罪了他一点点,他就会永远缠着你,缠到你枯,缠到你死。
显然,高胖男就是这号人,反过来说,高胖男也是个极其难缠的人,狡诈无比,简直就是个无赖,比土匪还要土匪。
不过,这人也挺厉害的,极尽煽情之能事,而且,精力充沛,号召力不赖,因此,要想做一个坏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最起码,他要动脑筋,要懂得算计,要甩心机才行。
果然,高胖男一躲开,铁塔一般的老四就猛然站起,他起身的声响牵连着身上的骨节,甩动胳膊,劈啪作响,朝余汕他们走来。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得出,老四已经好久没有揍人了,现在可以试试拳头了。
老四一靠近余汕他们身旁就说:“我说过,谁动了我家老七,我就会十倍奉还,你们仨一起上吧。”
这老四倒是干脆得很,直来直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余汕等三人慌忙站起,余汕向老四抱拳说:“这位好汉,我们初进三号牢房,我们并不想开罪你们,是你们家老七先动的手,大家都是中国同胞,都是乡亲,今日受到日本人的迫害,才走到这一步,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看,好汉这次能不能给个脸,尽量不要动武,我们有不是之处,在这,我向你赔礼道歉。”
老四淡淡地说:“我不是小气量的人,大家要都是真正的中国人,老七这点伤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但,你们都为日本人卖命,是大汉奸,卖国贼,老子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因为,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鬼子,更恨为小鬼子卖命的狗汉奸。”
“对,打死这狗汉奸,留着他就是个祸害。”
“对,留着他,只有更多的中国人受到迫害。”
余汕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又是高胖男说他们是汉奸,挑起的事端。
余汕一时百口莫辩,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余汕等三人立刻并排站好,等待老四出手。
老四似乎是个粗人,也没有什么招式,就像抡起一把铁锤,举拳就向余汕砸来,他的拳头坚硬如铁,力道相当的大,余汕用手肘一挡,顿觉一阵剧痛,禁不住龇牙咧嘴,痛入心脾,手肘的骨骼差点断折,不得不退了一大步。
李孝钿和翟世宇赶紧从老四两侧进攻,老四左右开弓,一个一个地挡,就算被李孝钿和翟世宇打中身子,他也好像没事一般,他的身子坚硬如铁,根本就不怕人打击,不一会儿,老四的拳头越打越急,越打越猛,李孝钿和翟世宇就抵挡不住了,连连后退。
余汕歇息了一小会,就举掌从老四背后拍去,但,手掌就像打在一块坚铁一般,震得手掌生疼,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威胁,老四继续把李孝钿和翟世宇打得落花流水,也不理会余汕在他的背后搞鬼,只顾自个一步一步向李孝钿和翟世宇紧逼。
眼看李孝钿和翟世宇就快要不行了,余汕很是着急,一时又找不到老四的弱点,刚好瞧见老四双腿叉开,露出一个空挡,就使了个阴招,猛然从他的身后踢向他的胯下,老四倒是怔了一下,但还是没能伤到他一分一毫,只是把他惹急了,呼啦转过身,一把抓住余的胸口,把他提了起来,重重地朝墙上抛去。
只听见余汕闷哼一声,身子的骨骼经墙面这么一撞,几乎散了架,再也没有爬起来。
李孝钿和翟世宇继续跟老四周旋着,气喘吁吁,浑身大汗,再这么打下去,两人定会虚脱而亡,不是被打死,就是被累死,因为,老四的步伐到现在还相当的稳当,一点也不气喘,并且,他每出一拳,从不落空,必定砸在李孝钿或翟世宇的身上。
没多久,李孝钿和翟世宇就都站不稳了,双腿绵软,差点栽倒,只感觉浑身每一块骨肉都火辣辣的疼,随时会燃尽身上的养分和能量,就在他俩累趴的时候,老四丢下他们不管,径自朝余汕走来。
老四提起余汕说:“你打断我七弟两根肋骨,我打个折,我也打断你两根肋骨吧。”
老四说话很简洁,却是说到做到,举拳就朝余汕的左肋击去,这一拳力道相当的大,只听见咔嚓一声响,余汕的双手就垂下下去,就像被一把铁锤砸中,竟直接被打晕了,连缓冲的这一小段时间都被省略掉。
好一会儿,余汕才醒过来,发现李孝钿和翟世宇也被丢在一旁,遍体鳞伤,几乎都断了气,他们仨就像三具尸体,唯一能确定有点生命特征的就是,他们的眼珠子还能动一动。
仅仅是眼珠子动一动而已,更衬托出人的肉身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
更让余汕想不通的是,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为什么要苦苦相逼,为什么要分个雌雄高低,为什么要分国界与语言,为什么要分黑人白人黄种人,为什么要分这个民族,那个民族,为什么不能和平地建设地球村。
余汕的脑瓜被踢晕了,他根本不了解人性。
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应该说人天生就是残忍的,人天生就是好斗的,人天生就具有占有欲,人天生就是嗜血的,只不过,在后天的磨砺中,人才渐渐觉悟,但这个觉悟实在缓慢,甚至需要人一辈子来完成。
人是脆弱的,不是人人都会赢,赢不了,就只好妥协,向强者妥协,向不可抗拒的大自然妥协,这才慢慢被道德和信条驯化,就像一匹狼被驯化成一条狗,就像一头野猪被驯化成一头家猪,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甚至要死一批又一批的人作为铺垫,才能衬托出来。
这就是和平的可贵。
余汕再次陷入死亡的深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切都容不得他胡思乱想了,因为,他们一醒转,老七的那帮手下就围了过来。
其中一人说:“没想到这三人的命挺硬的,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活过来。”
又有人说:“直接踹死他们,不能留着他们活到明天。”
那帮人纷纷抬脚,不是踹就是踢,每一脚都踢中他们的要害,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毒。
迷迷糊糊之中,李孝钿和翟世宇还不忘护住余汕,替他挨了好几脚,使他的身体少掉一些大冲击,要不然,余汕早就死翘翘了,因为,余汕是他们首个要打击的人,落在他身上的鞋印子也比李孝钿和翟世宇的多得多。
就在余汕、李孝钿和翟世宇奄奄一息的时候,牢门被打开了,进来了四名伪军,手里都抓着手枪,指着老四那帮人吼:“都给老子住手。”
其中一名高个子伪军扶起了余汕说:“少爷,高少爷,你醒醒。”
听到这话,众人都大吃一惊,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现场只有老四和高胖男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瞧着。
此时,高胖男附老四耳旁说:“四哥,我说的没错吧,这人就是伪县长高辽源的独子,化名余汕,整日在镇里游手好闲,仰仗着小鬼子的暴戾,欺男霸女,干尽坏事,他爹是日本人的走狗、大汉奸,他就是日本人的小走狗、小汉奸。”
老四只听,不动声色。
另一名矮个子伪军举着手枪,一下一下点着老四他们脑袋说:“如果高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迷糊中听到伪军叫自己为高少爷,余汕总算明白了,他魂力尽失的时候,原先的变脸又恢复了过来,变成了高昊添的脸,高昊添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他一进监牢,这高胖男就看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一声声说他是个大汉奸,还处处相逼,可见,这人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但余汕不知道,这高胖男是真君子还是假好人,既然他能认出自己是高昊添,证明之前他是见过他的,而且,肯定有过什么摩擦或过节。
矮个子伪军又说:“少爷伤得很重,快,把少爷送医院。”
此时,余汕努力拼出一口气说:“把我的兄弟也送医院吧,都是我连累了他俩。”
“是,少爷。”
而李孝钿和翟世宇也听到了这一切,知道余汕是伪县长的高少爷后,两人虽都奄奄一息,却拒绝被送往医院就医,余汕见他俩磨蹭,不配合,就朝他俩虚弱地说:“我是不会做对不起中国同胞的事的,相信我,先保命再说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孝钿和翟世宇都知道了余汕的为人,他对他俩也不错,觉得余汕真不像是个纨绔子弟,或许,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这么想着,李孝钿和翟世宇就同意了。
毕竟,生命没有第二次。
余汕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李孝钿和翟世宇也都伸出手,三只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因余汕拼出了最后的力气,又昏迷了过去,但,三人的手还紧紧相握着。
高个子伪军掰开他们的手,小心翼翼地背起了余汕,另两名伪军也把李孝钿和翟世宇背起,快步走出了三号牢房。
矮个子伪军跟在后头,转身面对朝牢里的人,恶狠狠地说:“你们连高少爷都敢打,等会儿,我才来找你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