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瑶赶回来的时候双方正暂且休战,一路过来浮尸满地,饿殍遍野。进了大营,到处都是伤兵,痛苦哀嚎,真个是体无完肤,衣不蔽体。
这就是战争,柳瑶想哭却被风干了泪水。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原来竹节说的是真的,想来竹毓是知道的,怨不得自己走的时候,他没有过多的挽留。
柳瑶四处寻找不见竹毓,眼前只站着赫连睿。
她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答:“沫儿,难道看见我你不高兴吗?”
柳瑶道:“我应该高兴么?”
赫连睿又走近了一步,笑着道:“你当然应该高兴,我是来帮你们的。”
柳瑶接着道:“因为我吗?”
若是别人这么说,赫连睿肯定会很生气,谁也不能在他面前自大。
但唯独柳瑶可以。
赫连睿悻然一笑,“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柳瑶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你做与不做结果都一样。”
赫连睿沉下眼帘,“做了你还可以看见我,若不做,恐怕在你心里连个影都没有吧?”
柳瑶道声:“不”又补充道:“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小时候的睿哥哥,我可以保护你,但你却不可以爱上我。”
“为何?”
“因为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你!”
“又如何?”
“你又何必执着?可还曾记得我父亲,亦或天朝皇帝?”
他是帝王,伤她最深的那个人如今也是帝王,帝王向来都是无情的。还有那几许深宫,她的父亲,她的家人,都是因了那里面的人才离开的。
她痛彻心扉过,又岂会轻易的再踏足那里半步。
赫连睿道:“上次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
柳瑶听赫连睿如此说,嘴角一弯,形成一抹嗤笑,“你这是让我拿命来和你赌么?赢了你便称心如意,输了,我的父亲就是我的下场,你还执着么?”
赫连睿又再三保证,柳瑶仍旧不信。
赫连睿无法,只得道:“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么?”
柳瑶想到了结果,这算是威胁么?
“你是来逼我嫁给你的?”
“你若这么说,也可以。”
因想到那份名单,冷笑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没有你的帮助我们难道就一定会输么?就是真的输了,也正合我意。”
赫连睿仔细猜度柳瑶话里的意思,眼前的失败难道不是注定的事情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结果,可为什么沫儿还是那么自信,她定是有了仪仗,且看看再说。
因道:“就是你不在意输赢,可想过你父亲,又或者竹毓?”
子毓!
心痛了一下。
赫连睿见柳瑶沉默,接着道:“若是你父亲执意攻打绥城,那竹毓必定会服从命令,直到战死,这个你必是明白的。”又道:“难道为了他你也不愿意么?”
对于赫连睿话中的意思柳瑶又何尝不明白。但她手里的仪仗,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给了,则生灵涂炭;不给就得嫁给赫连睿。
赫连睿能拿她的命做赌注,那是他有手段,但自己却不能拿子毓的命做赌注。
“黩则生怨,怨则毓灾”
原来是应在这个上面,若赌输了,那子毓就有危险了。
但我也是不愿见生灵涂炭的。
“可否容我和子毓告个别?”
若是能牺牲自己一人就可以免除这场灾难,那又为何不可?
赫连睿笑了,“当然可以。”
柳瑶甚至不用去问竹节与竹桓,就凭赫连睿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柳瑶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态度。
“爹爹”柳瑶来到竹节的大帐,盈盈拜倒:“爹爹可否让我见子毓一面?”
自己回来这么半天了,若是他得到消息肯定会来见自己的。到现在他还没有出现,就只有一个可能——
竹节道:“你都知道了,可愿意?若是你不愿意,或许还有谈判的余地。”
柳瑶听自己的父亲这么说,心里一凉,“女儿自愿,只求爹爹让我见子毓一面。”
竹节叹了一口气道:“你既已答应,还是算了吧,若是他知道你要嫁人,恐怕就是拼死也会阻止。何必要让他为难?”
一句话让柳瑶的心跌入了低谷,竟是连见一面都难。
柳瑶来见赫连睿,开口道:“我既已答应嫁给你,你是否会遵守承诺,帮我父亲拿下绥城。”
“当然”
“那好,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柳瑶道:“女儿家一辈子只能嫁一次,我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我还要父亲看着我出嫁。”
赫连睿勾唇一笑:“当然,应该的。依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今天就可以准备。”
“为何突然那么急?”
柳瑶一声冷笑:“我怕见了他就舍不得走了。”又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想刚才柳瑶离开的时候,一心想着见竹毓一面,如今回来又这么说,恐怕是碰了钉子了。
“当然”
赫连睿见柳瑶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盯着她的背影,心下惆怅。
“你就那么喜欢他么?可见当初的诺言你忘了。是你说要等着我的,如今我来了,你却已经变了。”
柳瑶的嫁妆只有头上的那一根白玉钗,聘礼就是整个绥城。
还有那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驶出营地。
在赫连睿的帮助下,竹节很快便夺下了绥城。竹毓得到消息的时候,绥城已经变成了定国的领地,竹桓已经坐在城主府好几天了。
这算是定国复国的第一步,还不算开始。
绥城破城的消息传到慕容白的耳中,正气的咬牙切齿,本想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加快行军,好再次夺下绥城。谁料半路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将自己所带的三万兵马冲散,然后又各个击破。
慕容白见状只得鸣金收兵,带着剩余的士兵逃回鄢都。
至此竹桓算是坐稳了绥城,然后在竹节的带领下,开始图谋发展。
这些都是后话。
其实在竹节准备攻城的第二天竹毓就已经回来了,他并不知道柳瑶已经走了,还以为她仍旧在郴州。
对于竹节突然想出的计谋,竹毓并不知底里,还以为竹节又回到了当年北宗意气风发的时候。
直到绥城城破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还未见柳瑶归来,竹毓心下不由有点想念,又有些担心。
终究抵不过心里的挂念往郴州去了一封信。
刚攻破城池,诸事繁杂,等到回信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
竹毓看着绢帛上的字,心下凉了一半:“……当天即回……”
别的都不记得,只记得这四个字,柳瑶已经回来那么久了,那人呢?
竹毓正准备出门去找,迎面碰上竹池远远笑着跑过来。
喊道:“爹爹,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不去看池儿,池儿好想你。”
竹毓记挂着柳瑶,因道:“爹爹这些天比较忙,没顾得上,该天再好好陪你。”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竹池在身后道:“爹爹是要去找姐姐么?”
听到这句话,竹毓的脚步顿了顿,并没有转过身,竹池在后面冷笑一声,又接着道:“我知道姐姐在哪。”
竹毓这才慌忙转过身,只拿眼睛盯着竹池,道:“她在哪?快告诉我。”
竹池皱着眉,苦丑着一张笑脸,睁着冷冷的眸子,也不知是竹毓对柳瑶的关心让她感觉不舒服,还是双臂被竹毓捏疼了。
她开口道:“姐姐已经嫁人了。”
竹池的话如岩浆一般灼痛了竹毓的心,开口便道:“嫁人?嫁谁?”
“自然是夏朝皇帝。这次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打胜仗的,姐姐是亲口答应嫁给他的,恐怕现在他们已经完婚了。”
夏朝皇帝,赫连睿!
而竹池口里的完婚恐怕是已经洞房花烛了。
竹毓后退两步,喃喃道:“不,不会的。她不可能嫁人,一定是你们逼她的。”
竹池走上前去,递给竹毓一封信,道:“是不是逼的,爹爹看了就知道了。”
竹毓展开看时,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子毓,对不起,原谅我的离开。你我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竹毓看罢,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朱弦未断,明镜未缺,你我怎能分离?我不要来生,我只求今世,怡儿,你等着我,千万珍重。”
一记飞马驮着一位伤心人,不管路途遥远,誓要相见。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四天五天,路好像没有尽头。
起风了,树叶落了。
漫天的落叶里站着柳瑶,风轻轻的吹过她的秀发,遮了眼眸,但那双眼睛仍旧可以看得很清楚,看到远处朝她飞来的那道身影。
柳瑶嘴角一弯,浅浅的笑着。
“子毓,我在这里……”
似乎听到了柳瑶的喊声,附身骑马狂奔的竹毓猛然抬起头来。
以为是幻觉,当那道身影真实的出现在视线范围的时候,竹毓突然笑了。
他就知道她不会走的。
“怡儿……”
她奔向他,穿着大红的嫁衣!
他奔向她,骑着一匹白马!
互相拥抱,相视而笑。
将彼此紧紧拥住,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风静止了,落叶满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