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后来,她就又开始期盼着出嫁的日期了。
双方族人敲定的成婚吉日,是在第二年的春日。
那一年,王熙凤十六岁,贾琏十八岁,在贾府的迎亲队伍里,浩浩荡荡,十里红妆,从王家女嫁为了贾家妇。
因她年幼时,常去贾府玩,所以贾家的长辈她都认得。
又会说话,会来事儿,嫁过去没几天,把贾府上下哄得开心。
尤其是老太太,十分疼爱看重她.
又在姑母的举荐下,摄了贾府的权。
自此,才有了贾府上下人人畏惧的“凤辣子”一称。
“奶奶,到了……”
平儿一声轻唤,才让王熙凤从哪些旧情中,醒了过来。
用帕子拭了拭泛红的眼圈。
这才神色如常的挑开车帘子。
放眼望去,已经到了王家的巷子口,依稀可以看见巷尾醒目的“王府”匾额。
王家的当家主母在外头候着。
见了王熙凤露头。
“女儿……”
自金陵一别,母女二人已有数载未曾见面。
今晨听了王熙凤回来的消息,一早就出来盼着望着,这一声呼喊情难自禁。
见了面更是免不了涕泪连连。
“阿娘。”
王熙凤忙迎了上前。
抱了抱母亲,宽宥道:“阿娘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阿娘莫要哭了……”
“哎,哎。”
到底是心头肉捧在手心上宠大的,如今见着她好,王母也总算放下心来。
携着她入内。
“你这次怎地回来的这般焦急?也不差人提前回来打点一二?”
又问道:“姑爷去哪儿了呢?”
王母说着,在她身后瞧了瞧。
“你回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姑爷陪你?”
“阿娘。”
听母亲越打听越多。
眼瞅着就要瞒不住了,王熙凤连忙换了话题。
“听说叔父前不久也从外头回来了?”
四大家族如今算是以王家为首,原因就在于王熙凤的叔父--王子腾任了一个九省统制的官职,统辖九省军事。
王母听到这话,便也露出了笑意,“你叔父真真是个大忙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回家住两天。现在正在书房里头跟你父亲商议正事呢。稍后,你也去拜见一番。也不枉你在家时,你叔父疼爱你一场。”
“是。”
王熙凤应下。
又跟着母亲说了些体己话。
把个王母哄得连连发笑,复也忘记盘问女儿那些事情了。
又拨了几个丫头给王熙凤用,又是吩咐女儿院子里的人,收拾屋子,去厨房传饭……
一时之间,忙的脚不沾地。
王熙凤在一旁看着,又觉得高兴,又心酸。
她走了之后,自己院子里的东西,母亲一应也都收着。
就连院子里没带走的下人,母亲也都留着,就是为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一趟,能住的舒服一些。
尽管……
她出嫁后,再回门的日子,屈指可数。
“阿娘……”
王熙凤似幼时那般,伏在王母膝上。
“都多大的丫头了,还撒娇呢?”
王母抚着女儿的鬓发,嘴上虽说责备着,眼底的心疼却并非作假。
王家孩子众多,但都是些庶出或旁支的,她亲生的,除了两个儿子,唯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
小的时候,就是王家金尊玉贵的嫡出姐儿。
跟着她学看账,学管家,才貌人品,均是一等一的出挑。
就连厉害对小辈严厉的兄长,也唯独对这个丫头另眼相看。
甚至还曾说过,若阿凤是男儿,论其胸襟城府,王家无人能及,乃王家大幸。
可惜了,是个姐儿。
迟早免不得嫁出去,受一回磋磨。
她是嫡女,长大后,自然也比那些庶出姊妹们嫁的好。
贾琏是丈夫的胞妹看着长大的,又有她牵桥搭线,为其保媒。这门亲事,王母也是满意的。
尤其后来见到贾琏时,更觉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配的上她家凤儿。
可这次凤儿回家,一无贾家兵丁护送,二未提前差人禀报,三不见姑爷陪同,即便她不说,王母也猜的出来,只怕是在贾家受委屈了。
但她不愿自己担心,故意岔开了话题,不愿多谈。
自己便也不再多问。
只要她开心,便都由着她。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子体己话,王熙凤突然想到了什么。
拉着阿娘的手,放到了自己小腹上,“方才见了阿娘,我着实欢喜,都将这件要紧事忘了……”
王熙凤脸上浮出喜色,“我有身孕了。”
王母闻言,心下一惊。
脸色咻然一变。
看向平儿,“你是大小姐的陪嫁,又在大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着,大小姐说的可是当真?”
“自是当真。”
王熙凤听了这话,不开心了,“阿娘真是的,我说了不信,还非要问过平儿,才肯信我。哼。”
她小孩儿似的闹别扭。
王母这心,却跟吃了酸杏儿似得,难受的厉害。
眼泪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抱着她嚎啕大哭:“姐儿,我的姐儿,叫你受苦了……”
女儿都有身孕了,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见贾家重视。
王母心里一阵赛一阵的恶寒。
若早知如此,当初便是豁出去自己的脸面,也断不会将女儿嫁予这样的人家。
“阿娘,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王熙凤不解。
自己怀孕,是喜事啊,怎么也不见阿娘开心呢?
王母拭了拭泪珠子,“管你在贾家受了什么苦,吃了多少罪,你都告诉为娘,自有为娘的替你出头。甭管他什么贾家。我的宝贝疙瘩,长这么大,又何曾遭罪过?”
“嫁去他们府里,不图他们名利钱财。陪送的丫鬟、仆从、下人,金、银、珠宝、玉器,哪样不是珍品?”
“哪件挑出来不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便是他贾家门楣再高,也容不得他们这般轻贱于你。”
王母的一席话,让王熙凤也成功哽咽了。
这次的事情,虽说是自己临时起意,并非母亲想象的那般。
但思及前世,自己可不是受尽了委屈磋磨,拿了自己的嫁妆单子,填了贾府的窟窿,还落了个被休弃厌恶的结局。
“阿娘……”
连日来遭受了欺骗的委屈,如同洪水决堤,一并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