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道人走了。
姚明月只说了句她娘亲在眉山,你若有意你尽管去找。可眉山何其大,茫茫人海,找一个人怕是不容易。白玉京不知道姚明月是怎么想得,但看尚道人那神色,肯定会去眉山。
等尚道人走后,姚明月才长叹一口气。
突然她看了看地上染血的剑,不由朝白玉京说道:“你刚才干嘛去抓那把剑,如果我刚才杀……”杀了他三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说到这姚明月摇了摇头,又突然道:“你的手没什么事吧?”
白玉京把手掌弹开,上面一片殷红,只是早已经不再流血。拥有青木之气的他,在伤口愈合方面较之常人还是多有益处。
“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这天看来快要黑了。”白玉京说道。
姚明月点了点头,径直走下山去。白玉京看了看地上的长剑,将它拾起,也赶紧跟了上前。
是夜,二人寻了一间酒家。
尽管那酒水寡淡还苦涩,姚明月还是喝了不少。这一次,她没有向昔日那样说什么不喝劣酒。白玉京在一旁陪着,两人在房间里一直喝到了四更天。期间,原本白玉京以为姚明月会和他说起她娘亲的话,但却什么都没有提。
显然,姚明月表现的比他想象中的更坚强。
只是酒喝到最后,白玉京迷迷糊糊,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又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说话。
等白玉京醒来的时候,姚明月正坐在窗户口,遥看着远处青山。窗户外,正下起了大雪,白茫茫一片。不知为何,白玉京看着这一幕怦然心动,那一道殷红的身影就如盛开的梅花一般。
“你醒了?”
“你昨晚没睡?”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说出,姚明月淡然一笑,双眸弯弯如明月。
看起来,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什么事令你这般欢喜?”白玉京见她这般,自然也不会再提尚道人的事情。
“我坐在这听到了一个故事,不得不感叹无论哪儿都有痴情人。”姚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朝白玉京挥了挥手:“你过来看那女子。”
白玉京连忙起身来到姚明月身旁,朝窗户外看去。姚明月说的那女子只剩下一个背影,撑着一把素伞,看起来身材纤小,颇为楚楚动人。在她一旁,似乎还跟着一位老仆。
那女子又突然回过头来,白玉京看到一张清新俏丽的瓜子脸。
“那女子来自日本国,横跨这万里大海,就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你说她痴情不痴情?”
姚明月的话让白玉京微微一惊:“你说她是倭人?她来大明找人?找谁?”虽然难以置信,但白玉京并没有怀疑姚明月说的不对。
“你还记得我们一路上听到的那白衣人的消息?”
“白衣人?”白玉京当然记得,早在下山经过徐州时就听到过这白衣人的消息,而今谁不知道白衣人除了剑法高绝,身上还有着蓬莱仙岛的海图。
不禁道:“那白衣人也是倭人?”
姚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江湖传闻虽多不足以信,但那白衣人当是那柳家之后。只是他自死里逃生后去了哪里就不一定。如今看来,显然是有倭人将他带到了日本,所以他那一身剑法才会有别于正魔两道。”
“只是这白衣人显然也是个负心人,纵有千百般理由,也不能让这等美人万里迢迢来寻他。”姚明月突然语气一变:“哪天让本姑娘撞见了,定然要给他个教训。”
说完,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盯着白玉京。
白玉京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不由道:“我怎么了?”
“小道士,你昨夜老是呼唤本姑娘的名字干嘛?”
姚明月的话让白玉京脸色一红,怎么可能?白玉京自问如今胎息经步入常境,不可能做梦乱呼人名。但昨日酒喝得较多,他也有些迷糊,难道真因为担忧而唤了姚明月的名字让她全听去了?
姚明月见他不答话,突然又哈哈笑道:“小道士,本姑娘刚才骗你的啦。走吧,该去铸剑山庄了。”说完朝门外走去。
白玉京见她离开才松了一口气,暗道:“以后还是少喝点酒。”
……
处州府,龙泉县。
城东南凤阳山下,有一条凤阳峡谷,谷口横放着一把长达十几丈的巨剑,剑身上书四个大字:铸剑山庄。在巨剑后面,是高大恢弘的楼门,楼门上书一副对联:欧冶千年留古法,龙泉百炼显锋芒。
再看楼门内,宅第众多,彷如山寨村落。这正是闻名江湖,屹立千年不绝的铸剑山庄。
这夜,山庄内灯火通明。突然,一道凄厉的惊叫声传来,划破寂静的黑夜!
“爹爹,大事不好了!”
一座院子中跑来一位惊慌失措的年轻男子,他一边惊呼,一边朝东厢房跑去。在他身后,两名带刀护卫也是一脸惊惧神色。
此时,山庄内大多数人都被惊醒,一些人持了火把来回走动。东厢房走出来一位穿着便衣的男子,年约五十,额骨隆起,虎目狰狞,看起来不怒自威,这人正是铸剑山庄现任庄主张浮生。
“吵吵闹闹作甚,有什么这般惊慌失措的。”他一番话说得那年轻男子一脸戚戚。那年轻男子壮着胆子道:“爹,三叔公家中死人了……”
张浮生一听,也神色一惊,双眉紧蹙,和年轻男子一起朝外面走去。
那年轻人说的三叔公家不远,此时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见到张浮生来了,个个神色又惊又怒,“庄主来了,都让一让……”
其中一位年轻妇人正哄着哇哇大哭的婴儿,她神色憔悴,脸上似有湿痕,看来刚才也哭泣过。张浮生看着这一切,心里虽然很不舒服,却没有说什么,一双虎眼注视着房内的几具尸体。
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位不过是六岁小儿。
这些人死的都很安详,只是喉咙间那一道浅浅的剑痕让人触目心惊。
“三叔呢?”
张浮生看了一眼,就发现整个三叔家除了那抱着婴儿的妇人和三叔,其他人都死了。
“刚才还看见他呢。”有人轻声道。
“在这,三叔公在这儿。”西边一人叫道。
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正疯疯癫癫地彷如疯狗一般在地上爬来爬去,四处咬人,几个年轻后生将他死死按住。又听他嗷嗷叫道:“他来复仇了,他来复仇了……”一边说着,竟然将数名按住他的年轻人甩飞了出去。
张浮生见此,不由疾步上前,点住了那老头穴道。
“谁来复仇了,三叔?”
这老头正是张浮生的三叔张一琮,莫看他如今一副疯癫模样,昔年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人称赤峰剑奴。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就疯疯癫癫的,似乎失了神一般。
他人不清楚,张浮生倒是很清楚,那是十八年前,三叔的赤峰剑被人斩断,心神失常才成了这般模样。
老头斜瞟了张浮生一眼,又哈哈笑出声来:“都死了都死了……”
张浮生见此,不禁头大,突然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老者说道:“庄主,你过来会儿。”张浮生别过头看了看,是七堂哥张天赢。张天赢正一脸凝重地样子,他将张浮生拉到一旁。
“七哥,你又有什么事?”
张浮生有些不耐烦,这张天赢打小就不学好,莫说铸剑的本事,武功也不怎么爱练,吃喝嫖赌倒是早早学会。这些年在外欠了赌债,多会来求他帮忙,只是今夜庄内都发生这等大事了,还来寻他借钱还债?
张天赢缓缓道:“七哥,三叔当年患病是不是十八年前?”
张浮生点了点头,突然他又想到十八年前,最近江湖上传闻的最多的不就是十八年前东海一战,瞬间张浮生的脸色就变了。
“外面传闻死在那白衣人剑下都是这般模样。”张天赢轻声说道。
张浮生听了,不禁推开张天赢,找到几位年轻子弟,说道:“志新,志成,志进,志忠,你们连夜带着我的亲笔书信去龙虎山,武当山,九华山,杭州武家。”张浮生当机立断,走到后堂提笔疾写了几封书信。
翌日,铸剑山庄又死了三个人。
每一个人的伤口都在喉咙间,甚至有庄中子弟见到了凶手,一袭白衣胜雪。
甚至那人还让人传话张浮生,交出蓬莱仙岛海图。
这让张浮生大为恼怒的同时又无计可施,当年赤峰剑奴张一琮虽然参与了东海一战,但根本没有得到什么蓬莱仙岛海图。
但让张浮生更恼火的是,江湖上竟然开始疯传张一琮从沈家获得了蓬莱仙岛海图。所以,那白衣人才会这般相逼。一时间,整个处州府都多了无数江湖同道。
有声讨白衣人的,而更多的是为了蓬莱仙岛海图而来。
面对这些江湖人士,张浮生也不好蛮横对待。又恐那白衣人再发难,他不由让人招待好这些江湖中人。只是让张浮生想不到的是,在这之后的十来天,铸剑山庄每天都有人死去,而死去的人当中不仅有山庄中人,也有来助拳的江湖人士。
一时间都人心惶惶。
张浮生只好让大部分人搬出铸剑山庄,那白衣人这才稍稍停息了杀戮。
这日,一匹快马载着一名重伤的道士闯进了铸剑山庄。张浮生听人传信赶到的时候,那道士已经气绝身亡。
“怎么回事?”
有人认出了那道士的身份,正是从江西龙虎山赶过来相助的张舒明道士。而陆陆续续又有噩耗传来,武当山饶师慧带领一行弟子赶来相助,不料在处州府遇害,一行七人都死于剑伤。
九华山的擒真和尚一行三人在进入龙泉县路上也遭人暗杀,张浮生顿觉天塌了一般。而铸剑山庄中的江湖人士听闻这些消息也多有逃离,那白衣人连这些大门大派的人都敢杀,何况他们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