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厉雪茂未被时光攫取的容颜,又想起九夜音霜那不被时光侵袭的面貌,时任可以想象两百年前他们在苍云大陆该是如何的惊艳绝伦。而就是这么两个人,却因为彼此之间的信仰和追求不同,导致了暌违两百年。而在这两百年里,两个人明明没有再见一面,却是彼此更加信任,更加了解,得知了爱的真谛。这是何其的不幸又幸运。
不过时任究竟是见过九夜音霜的现状的,想起那裹在黑暗斗篷里的冰冷身体,他还是有点担心,踟躇了一下,才问厉雪茂:“如果阿音现在变了样子,你还会一如既往爱她吗?”
厉雪茂看着时任,仿佛觉得他的问题十分好笑一般,微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如何对得起阿音两百年的等待。如何能够保全我们的孩子?”
虽然厉九夜两人的孩子现在元神是保全了,可是元神是不能单独存在的,必须要有载体才能稳健成长。接下来,厉雪茂和九夜音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才能拥有一个能够清楚地称呼他们为父母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么困难?”时任闻言不解道。
“阿音告诉过你,蛇女族的女子最终只有两条路能走,至情至性和无情无性。至情至性就是完全变成人类,无情无性就是完全变成蛇类。彻底变成人类的蛇女族女子只能与蛇交配,继续生下蛇女族人;彻底变成蛇类则能与人类交配,还是继续生下蛇女族族人。蛇女族历史上没有完全变成人类的女子,无情无性的很几乎没有。所以蛇女族的女子一般都是成为苗渊大祭司,传承蛇女族的历史与秘法。蛇女族的繁衍都是由蛇女族的男子完成的。”厉雪茂解释道,“可阿音却不一样,她是第一个达到至情至性境界的,所以她能怀上孩子。但在生下孩子之前她又已经脱离了至情至性的境界。”
本来孩子就是难产,几乎逼出了九夜音霜的蛇体形体,后来孩子还被扔到了蛊神池中,肉体被毁,元神也受到很大的损伤,所以厉雪茂才花费了整整两百年的时间才能让孩子的元神恢复如初。
说到这里,厉雪茂的脸上现出了怀念的神情。这神情来得如此突兀,让时任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随即又觉得,纵然厉雪茂整个人依然如高岭之雪那样清冷,但这样怀念的神情却让他多了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其实,在阿音被带回了苗渊之后,我们还见过一面的。”厉雪茂淡淡地笑道,“疏鹰带我去蛊神池的时候,巴扎黑已经把孩子扔进了蛊神池。疏鹰当时就跳进了蛊神池,把孩子托了起来,我才有时间摄出孩子的元神。其后,阿音也赶到了——她为了我们的孩子,不惜自毁蛇元,突出凝望峰秘境,来救孩子。最后,救起了疏鹰。”
“疏鹰就是那时候毁容的?”时任想起了在祭司山洞中疏鹰绝口不提的秘密,原来就是这个。
厉雪茂点了点头,轻叹道:“疏鹰只怕是整个苗渊最忠于阿音的人了。连带着对我和孩子都爱屋及乌。”
“我和阿音就那么在蛊神池边匆匆见了一面,时间紧迫,她只告诉我,孩子就交给我了,她会等我。我说,你放心,等我回来。”
于是九夜音霜就这么孤零零地在凝望峰等了两百年,而厉雪茂则奔走了两百年。只为了彼此的一句话。
时任的心里沉甸甸的。他觉得自己关于七情六欲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了解,不是从自身的经历出发,而是从别人的事迹中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
他在凝望峰中的时候,对九夜音霜的感受很奇怪。和九夜音霜比起来,儒艮和未央似乎在他的心中只有友人的地位,就连白璎珞,之前在到达白云宗之前关于她而衍生出来各种努力奋斗的情绪也更多的是不甘心,想以自己的实力和成就证明自己能够不让白璎珞随意就被别人带走。唯独对九夜音霜,他有怜惜,有佩服,有激动,有愤怒,有眷恋,有舒适——这种种的情绪与他对另外三个女子都不一样。
然而,九夜音霜的心中只有厉雪茂,不,她的心就是厉雪茂。
时任知道自己动摇不了九夜音霜对厉雪茂的感情,但在见到厉雪茂之前,多少还有意思侥幸。比如曾经想过厉雪茂已经不在了,比如厉雪茂已经变心了,比如曾经想过在自己达到世界巅峰的时候就破开凝望峰救出九夜音霜,陪她一生一世地寻找厉雪茂。陪伴总比一时的爱恋长情。
但现在,他发现他的侥幸是绝无可能了。
厉雪茂不仅活得好好的,也没有背叛九夜音霜,更是为了履行对九夜音霜的承诺而费尽心力。
他时任在九夜音霜和厉雪茂面前,整个人生都显得如此缺陷和苍白,不,不仅仅是他,世间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
毕竟,没有人能够像厉雪茂和九夜音霜那样有漫长的生命来彼此等待和思念,然后携手人间。
话到此刻,时任知道厉雪茂和九夜音霜的故事中再也不会有他的角色了。而知晓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之后,他也知道,和厉雪茂告别的时间也到了。
时任问了厉雪茂最后一个问题:“你的故里在哪里?”
厉雪茂也毫无隐瞒,坦白道:“无尽海,归墟。”
听名字,就是个遥远的地方,而厉雪茂的身世依然是秘。不过这都不要紧了。时任知道,有了往生慈航咒的机缘,以后他还会和厉雪茂以及九夜音霜见面的。
在告别之前,厉雪茂嘱咐了时任一番:“白璎珞的灵根虽然续上了,也有我开出来的药方调理,但还得需要灵气精湛之人多加指点,我看你灵气不凡,也是有机缘之人。可以助白璎珞一臂之力。另外,白璎珞许你挑选剑灵神剑。你告诉她,别的不要,只要白金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