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雷响劈过长空,将湿淋淋的思芸怔了一怔,她站在雨中,眼帘前是迷蒙的雨水,淅淅沥沥从眼前滑落。
“皇上……驾崩!”这四个字就像一把锤子一般狠狠砸在思芸的心上,两只脚如同灌了铅一般,重重地被定在地上,仿佛再也没法子向前走了。
“翁主,还愣着做什么,快跪下啊!”一旁的领路太监扯了扯呆呆站着的思芸的衣袖,让她赶紧跪下。
这个时候,整座皇宫一片哭声,随着雨声凄凄切切飘散在整座皇宫的上空,听得人心里一阵一阵空落起来。
这氤氲不绝的哭声,有人真心有人假意,思芸知道,这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
她的手在微凉的雨中慢慢攒了起来,眼角还是落下了两行热泪。
蓦地想起了已经过世许多年的白姨娘,想起当年她对着还很小的自己自言自语说过一句话。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若是没有别离之苦,那她也许不会郁结于心,如花般的生命那么早就陨殁了。那么现在,她和元帝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又会不会再次相逢,再续前世未解之缘。
元帝驾崩,举国服丧。
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元帝驾崩之后,唐天霖遵照元帝当初的吩咐,宣读了遗诏,在金吾上将军沈随的支持之下,六皇子承奕登基为帝,奉穆贵妃为皇太后。
一切看起来顺顺当当,三皇子那边的人甚至都没有一个站出来有一句反驳之声。可是越是这样的顺当,越是这样表面上的谦恭平和,却越让人觉得心里不安起来。
承奕登基之后,先是大赦天下,免去百姓三年粮税,继而又开始大施仁政,想要大刀阔斧改革一番,正和手下的谋臣们商议着要搞一个新政。
穆贵妃的胎已经六个多月了,虽说之前元帝驾崩的事情也闹得她好一阵心伤,只是将养了几天倒是也没什么大碍了。如今她登上太后的宝座,这后宫之中便是她的天下了,什么舒贵妃,从此往后再也不在她的眼里了。
林氏进宫探望穆贵妃,自然又是好一阵的阿谀奉承。穆贵妃人逢喜事精神爽,听林氏话中的意思,仿佛是想要替她的大儿子沈书瑾讨个一官半职,这不是什么大事,穆贵妃笑说回头跟承奕说了,过两天便给大郎在朝中找个合适的官职。
承奕刚刚登基,许多事情还需要人在旁帮手。他又是个孝顺儿子,去探望穆贵妃的时候,听她说了沈书瑾的事情,穆贵妃说如今他刚刚登基,必须要多提拔一些值得信任之人,大郎是个勇武能干的,放在身边定是有些帮助的。
承奕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
穆贵妃又说,沈家虽是亲戚,不过以后要仰仗的地方还有很多,尤其是沈随,他手握兵权,能让他死心塌地帮着那是十分重要的,是以要承奕给他们沈家加官进爵。
两日之后,新皇下旨,大赏沈家。
沈随本就是正二品的金吾上将军,如今除了继续保留这一职位,握着手中兵权之外,还被尊为当朝太傅,官至一品,位极人臣。
沈夫人林氏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而长子沈书瑾则直接提拔了一个正四品的诸卫大将军。
圣旨一下,林家众人自然是忙不迭的谢恩。
可是朝堂之上其他官员却是私下里颇有些闲话,说皇上举亲不举贤,说他才刚登基就先想着巩固自己一派的地位,这样大封沈家,势必会招来原先三皇子一党人的不忿,还有那个沈书瑾,以前不过是个世家子弟,从没做过官,一封便是个正四品的,如何服人?
这么多的封赏给了沈家,最高兴的莫过于林氏了。她在府里头喜上眉梢了好几天,给家里头的一众女眷都添了一拨的新衣裳和胭脂水粉。
又过了一日,带着书玉跑唐家去了,说是许久没见亲家母,过来闲聊几句,其实说穿了便是来炫耀罢了。
因着这两日沈家风头正盛,李氏也不好闭门不见,便同林氏两个在屋里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闲聊起来。
林氏眉飞色舞,假意抱怨说知道你们从云州回来了,原该早几日就过来的,只是,咳咳,亲家母你也知道的,如今皇上倚重,家里边的事儿也着实多了起来,前两日忙着招呼那些登门的夫人得不了闲,这才到今日才上门的。
李氏垂了垂眼眸,撇撇嘴笑道:“也是,如今你可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了,沈家又得了这么多的恩典,那些想要巴结的可不都是紧赶着要到府里去走动么?对了,昨儿我听老爷说了,大郎如今是被封了个正四品的官儿?”
“是个诸卫大将军,”林氏掩了掩帕子,却是难掩心头的喜悦骄傲,“虽叫起来是个大将军,不过却是搁在上京的闲职罢了,也不是真要他带兵出去打仗的。”
“那就好,大郎有出息,我们芙儿也是一样跟着沾些荣光的。”
提起唐思芙,林氏的笑意有些凝了凝,又见李氏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就是提起了这个话头,也并未再深谈下去,便知道李氏心中还是记着当初给大郎纳妾的那桩事的。
其实这件事于理而言,林氏并未做错,只是在李氏看来,却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沈家受了委屈。
原本刚成婚的时候,大郎同思芙还算是恩爱,可是后来夫妻之间却渐渐的仿佛有了些隔阂,到后来林氏做主给大郎纳了个姨娘之后,大郎同思芙之间的感情更是开始“相敬如冰”起来,就算是歇在思芙房里,也常常是冷冷淡淡,没什么话说,更别提什么情趣了。
好在思芙是个性子和顺的,虽心里受了委屈,但到底还是本本分分,恪守自己做媳妇的本分,每日里去林氏,去沈老太太那儿请安从未间断,只是偏这肚子不争气,大郎房里的姨娘肚子已经有了动静,她这儿却还是一点音讯也无。
李氏心里着急,却偏生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在思芙回府的时候多劝慰几句,可心里到底是不痛快的。
思芸去了云州这么久,也是好一阵子没见书玉了。
沈书玉到了泠汀阁里的时候,瞧见思芸正在那儿摆弄着那一盆昙花,她从未见过这花,有些好奇走过去问:“芸姐姐,这是什么花呀,花苞都收在一起,垂垂蔫蔫的,看起来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思芸一见是书玉,不由笑了起来:“玉妹妹,你几时来的?这花呀叫昙花,又名月下美人,现在瞧着不好看,可到了晚上开起了花来,可最是好看不过的。”
闺蜜来访,思芸的心情顿时大好,赶忙将书玉拉到了一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盯着她打量了一番,笑道:“玉妹妹,一阵子没见,你可是长高了不少啊。快同我说说,这阵子可有什么好玩新鲜的事儿?”
沈书玉两手托着小脑袋直晃着道:“还说呢,你去了云州一个多月,我闷也要闷死了,整天便憋在家里。如今母亲对我也严苛起来了,说什么年岁大了,不能再同小时候一般疯玩了,要我多学学女儿家的礼仪。专给我请了个厉害的嬷嬷不说,还从宫里给我请了个什么劳什子绣娘,这下好了,上午学礼仪,下午便就关在屋子里头绣女红,瞧瞧我这一双手,都快要给扎成马蜂窝了!若不是今儿央了母亲好半日,求得她肯带我来瞧瞧你,我可真是要被闷坏了呢!”
还真是如此,思芸想想要沈书玉这么一个坐不住的毛丫头静下心来绣什么富贵牡丹、双蝶翩舞倒的确是为难她了。只不过林夫人的用心也是良苦,眼看着书玉也渐渐大了起来,自然是希望她端庄贤淑,能许个好人家的。
“对了芸姐姐,三哥哥知道我今日要过来,说是有东西要我带给你的。”一边说着,书玉从袖口里拿了一只精致的玉制九连环出来,模样甚是小巧玲珑,每一环也皆是上好的玉翡翠所制,通体碧绿,煞是好看。
思芸愣了愣:“这东西小时候玩儿的多,如今却已是不玩的了。”
书玉一把塞到思芸手里咯咯笑说:“三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说这东西却是难得的,送给芸姐姐让你做个纪念的,就是你放着当个摆设也是挺不错的。”
书玉见思芸仿佛还在踌躇,不肯收下,只管笼着她的手道:“这是三哥哥一番心意,好姐姐就别推辞了,赶紧收下了吧!”
“倒不是别的,只是玉妹妹,如今我们大了,这番私相授受,似乎……似乎于理不合。”
书玉跺着脚气道:“哎哟芸姐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墨迹不过了?这东西是母亲送了三哥哥,三哥哥当时见了便说了一声给芸妹妹倒是最合适不过的,母亲便笑道,你既要送人我也不拦你,要给芸丫头给她便是了,这才让我带了过来。好姐姐,这说来又叫什么私相授受呢?”
思芸听书玉这么说了,既是林夫人发的话,她再推辞反倒显得小气,便还是收了下来,让玉翠将东西抱起来小心收了起来。沈书玉这才展颜乐了起来。
这天晚上,书玉央着林氏说要在思芸这儿住上一宿,她们两个姑娘许久没见,林氏知道她们也定有许多话要说,便也没多阻拦,允了书玉的央求。
好久没有连床夜话了,这晚,两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书玉听思芸说着云州的风土人情,说着那一大片青青绿草的大马场,顿时神往不已。
只是,年岁渐大,两人却仿佛再没有小时候那般能闹腾的“激情”了,说了一会儿子话,到了外边敲起了二更的铜锣,两人便都睡了过去,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