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不回答我，像是在想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又拿起笔，在纸上点了几点，又画了一些道道圈圈，改了又画，画了又改，最后一张纸上全是墨色。他摇了摇头，把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你的命格，我看不透。也许，他是你的宿命。无论，你怎么逃，最后，你还是他的。”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心：“怀哥哥，你？”
“没什么，你不要多想。”郭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的身子弱，我明天开始教你学医。以后只怕会有需要你照顾自己的时候，学一些总是好的。”
……
郭怀是真心地在教，我也是真心地在学，比那时和邱大叔学武的状态好多了。技多不压身，这个道理我懂。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别说是他，就是师父，就是莺儿，也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能学会医术，不但能救己，到了落魄的时候，也是谋生的一种办法。学了医术，再运行内力，也觉得顺畅了很多。他行针的有些时候，我也会尽力配合地运功，只是到了后来还是熬不过痛。这时，他每每劝慰我，到了长安就好了。
师父没有提过浮云山上的事，我大体也猜到，他是和明空大师去研究那个小星星去了，所以大半夜才回来。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判定我不是这个世间的人。郭怀本来也没打算告诉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真的不觉得，我本身是不是凌初见，有什么关系。岳阁知道我的身份，凌家已经全都去了楚地，退出了长安的政坛。最重要的是凌初见已经是个“死人”了。
长安是一天比一天近了。长安，长安，长治久安，那里住着无数的世家，无数的智者，无数的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无可奈何的普通的不普通的人，其中有个人的名字，叫作岳阁。
郭怀说，我在第一次昏迷时，不停地念着他的名字。为什么会是他？是怨恨吗？还是别的？难道我到底没能忘了他？
我看见前方封锁道路的士兵，勒住了马，跳下了车。郭怀也跳了下来。
“我过去问吧，你驾了半天车，该累了。”
我笑了笑，翻身进了车，翻出在路上买的医书。那时郭怀说，替我们省了不少医书，那是因为他治病从来不用看医书。可是要教我的话，自然就得有了。
师父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知秋学医比学蒸馒头，可强多了。那时，老头我还以为收了个木头徒弟呢。”
莺儿也附和道：“我们小姐是什么人呐，大名鼎鼎的长安第一才女哎。”
师父绷着笑点头：“不错，不错，长安第一才女哦。不如今晚你把石头记写下来给我，到了长安，我还得说书。要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说他的昭惠皇后，我怕会被剁成肉泥。”
写字啊，我的那个字吧，提起来吧，提起来吧。“不如我现在说给你听好了，晚上我还得练针法呢。”
我还没开讲，郭怀上了车，黑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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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哥哥，前面什么事？”
郭怀的回答很简单：“瘟疫，封村。”
莺儿不明白：“那么有别的路了吗？”
“有，但我一定要进村。”他很坚决，不知为何，我却感到了他的脆弱。
师父一旁静坐，没有发话，就是默许了。莺儿急了：“那我家小姐怎么办，你不能这样把她抛下。”
我握住郭怀的手：“我们一起进村。医者父母心，我也算是半个大夫。是大夫，就不会眼看着病人死去。”
郭怀挣开我的手：“我是毒郎中，是江湖上惯于用毒的毒郎中，不是什么大夫。”
把守路口的士兵过来了，意思还是不让我们过去，村子里每天都在死人，长安的御医也没有办法，来了又走了，现在进去是白白送命。现在进去容易，再想出来是绝对不允许的。让我们再好好想想。
我一手掀开车上的帘子，一*过鞭子，狠狠地一鞭子摔在马背上。
马车停下了，我对郭怀笑道：“能进不能出，你说什么都晚了。”
“你的毒已经耽搁不起了。你是我的病人，怎能这么任性？”
“那么至少，我在死前还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郭怀扯扯嘴角：“你是我的病人，我不会让你死的。”
下车，漫入眼睛是尸体，成片的尸体。有年轻的，也有年迈的。凌乱地堆积在道路的两旁。
“不要下车。”说着，郭怀自己却已下车。
“的确是疫病。”上车后他如是说。
爷爷慢慢地开了口：“我们应该先去见主官。”
郭怀摇头：“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主官。他们从来都是，自己的生命视如珍宝，百姓的生死视如草芥。”
……
“你不是半个大夫，你是个真正的大夫。”在我择分处理草药时，郭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才是真正的大夫，因为你有医者的仁心。”
我笑道：“说的，就像你没有似的？那时可是你要进村的！拦都拦不住。”
“的确，我没有”郭怀沉声道：“死在我手下的人，比我救的人，要多。”
“你明明不愿动手？”
“他们该死。”
“自作孽不可活，他们迟早会得到惩罚。”
“与其等别人动手，或者等那个虚无缥缈的天谴，不如我亲自动手。”
“用毒并不光明磊落。”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而光明磊落的人，哪里都少。真小人总比那些伪君子好。”
“但，你不是小人。”
郭怀放下手里的药草，拍拍手，说道：“要是，你看明白后，还能这么说，那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明白你？”
“因为，让你看明白，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好像，特别喜欢，和我争执？……连明空大师，都劝服不了我，你以为……你可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