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极度温柔的语气, 偏偏让靡音觉得每个毛孔都簇一声掠过寒气。无觞从不斥责他,但靡音会自己责备自己。事到如今, 自己还是无法全然相信眼前的男人吗?这个事实或许无觞早就知晓,所以他的语气和心思一样波澜不惊。但靡音却意外的再一次被打击了。还是被自己打击了。
一时无语, 静默和阴沉下来的夜色一样,填满了天地之间。月光不在,霎时飘雪。清雪之鲜红的披风在远处的角落露出一点色彩,然后不见。怎么看都只有银白。靡音说:“我觉得有时候脾气太好比较伤身体,你该骂我的。”
“我只是觉得禁欲很伤身体而已。”无觞又笑开了,因为靡音确实说了一句很难得的笑话。只是他的笑容和刚才的不一样,更趋进于一种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愉悦:“而且, 音儿……骂你是不是不如抱你更让你记得深刻那?”落进他眼中的光辉就像星空璀璨, 代替被遮蔽得雾蒙蒙的天气,让靡音除了眼前的笑靥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得不说无觞对付靡音的方法越来越有效果了。这事的结果,就是第二日清雪之离开时,连靡音的影都没看到。他四处张望了一下, 坏坏的笑:“小楚然肯定还睡着那……无觞, 你是不是该节制一下?他才十几岁,你个老怪物比人家大几轮!”符在一旁听得咋舌,揪着自己的耳朵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无觞不在意,说:“这事还轮不到你操心。你还是好好考虑怎么抢回夜摩雅吧。”
清雪之哪肯认栽,不服气的说:“这个更不用你操心!”说完就甩着袖子登上马车。
符说:“主上,敢说您是老怪物的,是不是只有雪公子一个?”
无觞斜眼, 说:“你刚刚不是也说了?”
符吐了吐舌头:“我只是不小心,不过我想,楚公子肯定不会说。”
无觞笑着说:“他要是有那力气倒是还好。”只是提起那人,主上的表情就会温柔几分。这个发现让符不厌其烦的用各种理由谈起靡音,乐此不疲。
靡音刚刚转醒,已经日上三竿。昨夜飘雪,但没有影响什么。就像做梦一样,从门外走进来的是紫莲。有点迷糊的脑袋挣扎了好一会,靡音才知道无觞又改头换面了。他说:“清雪之已经走了。而且,从影那里得到了消息,今日是西楚晁进夜都的日子。”
看他那个打扮,就知道自己也要跟着西楚晁回夜都。不知道皇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只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光明正大的回去,不会让西楚晁太恐慌吗?”靡音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一到冬天就会觉得很麻烦,衣服要多穿几层,束发的方法也要改变以便适应披风的存在。所以基本上,这些碌氖虑槎冀桓搋恕
无觞说:“让他觉得恐慌不是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何况眼看就是除夕了,太子自然要出现。”好像刻意报复符的兴趣,无觞用这副样子出现在她面前,成功的引起了女人的瞠目结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颇有些恐慌。
“楚公子……”符走在另一边小声的问:“那真的是主上吗?”此时的无觞已经靠在靡音身边,柔若无骨,翩翩惊鸿。头发上插着一只银色的莲花发簪,嘴角一抹淡淡的紫红,怎么看都只是倾城尤物。
靡音知道这落差到底有多大,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你就当没看到好了。”
“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我可是要作为珍贵的回忆留起来的。”
“你不阻止她吗?”靡音转过去问无觞。
“符自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所以由她去好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
“她有和影同样的理由。”无觞看着符,说:“去准备马车。还有,联系影。告诉他按照计划进行。”西楚晁的消息来源几乎都被影把持着,所以,无觞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清雪之已经去拖住他的人马,可是西楚晁还会以为那些子虚乌有的队伍真的已经和他们回合。这就得靠影了。其实距离西楚晁那么近,影是完全有把握一击内杀死他然后迅速逃走的。一直留到现在,不过是无觞的乐趣。
符和影共同的理由,让靡音想了很久。一直到夜都城门底下,还是有点似懂非懂。同坐在马车里的无觞倒是一路保持沉默,这时才问:“还没想明白?”
靡音说:“独占?”这答案可笑,却最让人相信。
无觞说:“你觉得符有多大?”
靡音想了想,说:“大概二十出头。”
无觞笑着说:“我遇到她那年,她大概五六岁。现在,她三十有余。你看不出,是因为她长年留在无上门,各种丹药应有尽有。”
靡音说:“她迟迟不嫁,是因为你吗?所以会格外看重单独和你相处的记忆。”不肯告诉别人,恨不得将别人不知的无觞占为己有。明明知道不可能得到,但亦师亦主的情分还在,她谈到无觞总有那份不同寻常的喜悦。“影那?也是同样的原因?”
无觞说:“我知道影对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很好奇究竟在你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而且,你知他一向胆大,所以我与你,还有和夜国的关系,他也打听的一清二楚。”这倒没有考虑过,或许很早开始影就已经开始追踪无觞的去向,所以才会在夜都的紫阳阁安插眼线。可是影知道了这些,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
靡音说:“虽然符说你并不在乎他们,不过你对他们的纵容,已经比任何人都高了。”
无觞笑着说:“音儿是吃味吗?真令人高兴。不用担心,除了你以外的人,都和我无关。”
靡音瞥了他一眼:“只是说句实话。”靡音相信就算小母妃死在他眼前,无觞也不会皱一皱眉的。他愿意保护她,只是因为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用担心了。这样说着,马车已经驶进夜都。由于换了普通的马车,所以没人知道这里坐着的,就是前几个月带着大队人马乘着华丽马车浩浩荡荡离开夜都的太子。
不回玄冥宫,也没有去莲香阁,几人来到一座距离莲香阁很近的院落。据说是无上门名下的产业,至于为什么荒凉的好像一座空宅,就不是靡音需要考虑的范围了。
“西楚晁已经住进驿馆了。”符笑着送进茶水,动作麻利的就像饭馆的跑堂。
无觞说:“说重点。”
符绞着袖子一脸委屈,说:“和贵妃那里没有消息,所以没有重点可以说啊……”
靡音问:“是因为把守严密?”
符正了正脸色:“与其说没有响动,不如说这人就像根本不在一样。”说完就出去了。
靡音看了看无觞:“什么意思?母妃不在靡音宫?”
无觞不以为然,只说:“影已经告诉西楚晁他的乌合之众已经到达夜都之外。你母妃的事,怎么也要等西楚晁死了心再说。”皇后到底找了什么人,能轻易伤害到小母妃那?如今纵使有诸多猜测,靡音也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眼看就是除夕,就算内忧外患,这时也该有所压制。起码朝廷之上尽量闭口不提南方重重忧患,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会把焦虑挂在脸上。不知道这是习俗还是懂事的表现。就算没有亲自临朝,无觞也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如指掌。程远也被人护送回来,依然和靡音一同住在一起,和紫莲保持“亲密接触”。不能回府,所以程远每天都唉声叹气。如今事情已经完全不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自己也知道心急没有任何作用。一同回来的还有小布,一脸兴奋,看不出旅途奔波。
除夕那日,程远一早就被叫到靡音那边。“今天宫中设宴,程大人理应位列其中。”紫莲在搅一碗莲子羹,吹凉了送到靡音手上。靡音顿了顿,才说:“所以,你可以回府了。”
程远犹豫了一刻,左右看了看,又上下打量着太子。紫莲在一旁笑,说:“怎么,程大人还怕太子害你吗?你自己的府邸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就回不得?”
本来还有疑问,结果被紫莲一搅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能拜别太子,匆匆离开。
靡音说:“他晚上会去吗?”
“明知道可能血溅当场还怎么肯以身犯险?可惜君要他死,他就不得不死。”
换句话说,程远会接到圣旨,所以这浑水他是趟定了。“好戏什么时候开场?”
无觞说:“焰火燃放之时。”每年能点起焰火的时候不多,除了今夜就是皇帝的生日。而这个混乱的时候,倒是格外适合发生一些突发事件。看来西楚晁也挑中了这个时刻,上演挟天子令诸侯的把戏。无觞继续说:“等会我先回去,让符把那个紫莲送来。晚上你带他去。让西楚晁好好过个年。”
靡音说:“你现在可知我的身份?”紫莲摇了摇头。
靡音又说:“今晚我要参加个宴会,你只要跟我同去,其他的事什么都不要问。”
紫莲颤巍巍的点头。符不知道对真正的紫莲说了什么,反正他现在已经完全表现成一只受惊的兔子,缩在那里连抬头都不敢。靡音伸手,说:“过来。”他现在的样子,和讽刺程远的“紫莲”相差甚远,西楚晁也是一看就会发现。可是紫莲只是靠近靡音,保持三步以外的距离。靡音往前几步,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紫莲马上尖叫一声,然后蹲在地上动弹不得。靡音无奈,冲着门外:“……你把他怎么了?”
符大笑着走进来:“楚公子可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让他随便碰那?”
靡音看了看紫莲,八成这女人跟他说自己浑身都是毒之类的:“无觞说可以的。”
符绕着鬓角的发丝说:“这样吗?他真的不会生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给他吃了点摄魂的药而已……”
摄魂的药也可以说成而已吗?靡音觉得无上门的确是个好地方,难怪她三十岁了还嫁不出去。当然这句没有说出来。符留下解药,紫莲吃下后果然恢复正常。而且刚刚的一切,他已经不记得。连自己在哪里,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看到靡音只有惊奇。
晚宴前的准备还是一样都不少,除了沐浴以外,紫莲还真的帮上了很多忙。知道自己要随着靡音进宫,他倒是没有表现的多惊奇。以他的聪颖,自然明白靡音的身份,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动作举止都是温和,笑意也如无觞模仿的那样,魅惑却不带任何威胁。只让人觉得被他服侍都是舒服。
靡音的马车没有太多装饰,但当紫莲把那枚绘了莲花的腰牌递给玄冥宫的侍卫时,那堵高墙就已经形同虚设了。进入内院就得下马车了,紫莲跟着靡音像耀明殿缓步前行。靡音想了想,揽住他。这个动作让紫莲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靡音的态度很平常,所以他也只是表现的更柔弱。
似乎已经开宴许久,从侧殿进入,隔着几道幕帘可以看到皇后依然坐在高位上,身着正红的华服。靡音的脚步停了,让紫莲有些疑惑:“……殿下……”
靡音说:“没事。”又继续向前走,看到了父皇身旁的胖太监。这家伙感觉灵敏,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他就有所察觉。看到靡音出现,惊得差点把眼睛瞪出来。
“皇上……太子殿下他……”刚说到这里,马上想起自己的职责,厉声高喊:“太子殿下到……”
皇后的脸上立刻僵硬了起来,但马上笑着站了起来,看向侧面的方向:“音儿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你父皇和母妃都很惦念你那……怎么城门那里也不来通报一声那?”
她话比平时多,看得出在掩饰紧张感。靡音慢慢走进大殿,向下面看了看,果然和西楚晁的视线相对。那人脸上也是一派惊讶,但并不夸张。然后马上转为笑意,变脸的速度很快,或许因为胸有成竹。
“父皇,我回来了。”靡音对着坐在上位的帝王,却只是微微点头。他身后的紫莲连忙跪下,三呼万岁。皇上没有对紫莲有何微词,只是赐了座位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而对面坐着的,正是西楚晁。本来他没有官阶,但除夕的夜宴是家宴,所以身为国舅的西楚晁也可以破例。
“国舅说音儿有事耽搁了,没想到还是赶了回来。朕很高兴。”
就像给了西楚晁一个台阶,将这个本末倒置的登场顺序说得顺理成章。西楚晁笑着举起酒杯:“路上辛苦,敬靡音这杯。”他身后没有影的踪迹,可能已经去安排其他事情。
靡音也举起酒杯:“此次安思府之行,还仗舅父照料,给靡音诸多方便。”
“不敢不敢。这是我应该做的。”一饮而尽,西楚晁说:“当日紫莲奏曲,让孤陋寡闻的我以为听到天音。今日正是良辰美景,何不趁兴再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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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中)
清雪之是个妖孽。就算我用同样的容貌也无法做出和他一样的姿态,那份恣意和魅惑就像刻在他灵魂上的烙印,根本无法抹去。我相信就算他不小心掉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他也能赚到自己想要的。只是现在,这个成功到来的更快一些。带着锦色,任何人都留不住他。用赚来的钱离开似乎顺理成章。我以为他会换个营生,没想到拿着一堆黄金的清雪之没做青楼反倒建了个小倌馆。我想阻止他,不过被他用年龄身份压了回来而已。紫阳阁的名字很快传遍夜国,他又跑到月国建了醉红楼。每一个分店都像他的一个老巢,而被他一手训练出的人手,各个都是经商的好手,更善于收集讯息。所以他几乎可以掌握所有他想知道的情报。恐怕夜摩雅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才特意来寻找清雪之的。
最初我只觉得他武功不错,作为夜国皇子,文韬武略都得培养,武功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清雪之认为他不够聪明,因为锋芒毕露,总是把算盘打在别人鼻子底下。他觉得能和他比拼一下的人,除了一神莲一,也就是无上门的无觞和散客流云。但我觉得他不同,不然清雪之怎么会不声不响的掉进他的圈套?
夜都兵变的那年,夜摩雅刚刚出宫建府不久。也就是他和清雪之结识两年后。那时我和清雪之刚从修罗境归来,一神莲一好像看看天气一样盯着天空,然后使劲的吸了一口空气,笑着说:“雪雪,你要有事做了。”
清雪之收到了夜都情况的一些消息,但满不在乎:“我可以去别的地方,又不是非得回去那里。”好像莲一说的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一样。
莲一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要是你错了,三年不许跟我要莲聆酒。”
这赌约,就连我都觉得他稳赢。可是清雪之却好像中了邪一样,答应了。倒不是我对他没信心,或者对夜都的情况有更深的考虑,只是因为一神莲一虽然有点讨厌,但每次他说的话都像神兆一般。短暂却意义非凡。
和他们分开后,清雪之执意要停留在月国。我心里的忐忑已经足够让他发现,但这次他没有说什么。夜摩雅找上门,这也很神奇。因为清雪之没有留在醉红楼,而是一间普通的客栈。夜摩雅的桃花眼转了转,说:“我知道这里也是你的。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
清雪之自然是不同意的,因为国家政治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哪里有了战乱,顶多将那个分店关闭就好了,他是这么说的。
夜摩雅笑了笑:“好。你不去,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他当真住了下来。清雪之翻着白眼说:“他别想劝我去夜都。小爷不伺候他。”
第一天,夜摩雅就是吃吃喝喝,连一句废话都没有。除了称赞那些酒菜,就是赞赏清雪之的容貌。基本上把我说的起鸡皮疙瘩,所以在意识中,我选择睡觉。
第二天,他拉着清雪之去游山玩水。满眼繁华,兴致勃勃。我觉得无聊,还是睡了。
第三天,清雪之有些不耐烦,所以叫我去应付。我沉默了一天,夜摩雅就陪我一起沉默了一天。消息每天都用信鸽送来,我们都知道夜都正在紧迫之中。清雪之轻哼:“我看他还打算撑多久?”
第四天,我懒得再去应付他。所以清雪之不得不出来。夜摩雅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随身的桃花酒中放了迷药。因为身体是我的,所以这种时候都是我的意识先醒来。没有心情骂他卑鄙,只是瞪着同坐在一辆马车中的他。
夜摩雅说:“清之学。开门见山。我手上有可以固魂的药。”
我说:“你打算做什么?”
“你不反对他帮我,我就把药给你。”
“好。”
他看透了我的立场,率先采取了行动。清雪之和一神莲一的赌约根本就不会阻碍我的决定,对我来说,清雪之不会轻易离开更加重要。不久,他就醒了。我们已经跨进夜国境内。他生气,但夜摩雅还是满脸笑意。我很少看他不笑的时候,所以和他一样保持沉默。清雪之不知道我和他已经有了约定。
用什么来说服他?黄金?美酒?绫罗绸缎还是稀世珍宝?或许他表现的很在乎,可是我知道,对于这些他可以很简单的心如止水。死过一次的人,只对生死和感情关注。他说过:“一旦知道了那个结束的期限,就会对结束前的一切充满宠溺。”
我倒是觉得,因为不知道哪天结束,所以才会更想延续这个时间。
这两人的事我并不想再说什么,所以就沉睡。夜摩雅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我倒是不在意,但很明显,清雪之对他原本就是不同的。在到达夜都后,我们并没有进城。清雪之一反常态的开始练习奏琴,这是最近一两年内他最厌恶的事情之一。我问:“是不是要用锦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有比它更容易迷惑敌人的办法吗?”
我说:“只是迷惑你就不用练这么久了。”虽然我感受不到他心中一丝忐忑,但那份冷漠却更让我觉得恐惧。他的琴音中带着一点莫名的感情。复杂,或者说是犹豫。他只是拨弄同一个调子,乏味得很。指尖开始渗出一点点血色,却不肯停止。
那夜,我先睡去。因为被清雪之不断重复的单调音色弄得满心烦躁。就像被他驱逐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封闭黑暗。我觉得身体有一点燥热,但不愿醒来。总觉得醒来会遇到我不想遇到的事情。或许那是一种本能的躲避,但终究,没有抗拒过真正的本能。睁眼看到的是夜摩雅近在咫尺的脸,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能吐在皮肤上。
我,准确的该说是清雪之,被他抱在怀里。如果只是这样我还不会有太多惊讶,问题是两个身体都没穿什么。似乎意识到我醒了,清雪之推开夜摩雅。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我觉得就这样和他“□□”相对实在很尴尬,索性拿回了身体的控制,对夜摩雅说:“你该走了吧。”
没有笑意的声音似乎宣告一个朝代的终结,夜摩雅拉过已经掉落在地上的里袍,开始缓慢的穿起来。他似乎有意的延迟着,动作越慢,我越觉得崩溃。清雪之就像缩在意识角落的孩子,不肯出声,也不肯再让我知道他的想法。
终于,这男人消失在房门那边。我叹了口气,说:“早说是这种情况,我就不会打扰你了。”再怎么说也得通知我一声吧,这身体也有我的一半。莫名其妙和人上床,换成谁都接受不了。我得不到回答,只能继续叫他:“清雪之……”
曝露在外的身体不会让我有多羞耻,但还是穿回衣服。他终于开口,语气生硬:“我告诉你,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点头:“发生了也没什么。”
“我都说什么都没有了!”他难得激动。
“……”反正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清雪之在我的印象中,是第一次表现的像个孩子。无助,并且拼命得到认可。
夜摩雅让清雪之做的事,只有一件:用锦色拖住禁军。据说是因为那里有很多已经叛乱的士兵,一时之间无法分清,又因为时间紧迫。如果不把他们的行动控制住,很可能自相残杀。我问他为什么不用药?他笑着说:“死得没有知觉,还有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知道有迷药这种东西吗?清雪之却接下去说:“如果我做到了,你是不是能遵守你的承诺?”他的认真让我有些好奇那个承诺。但夜摩雅已经和我有另一个约定,我只能隔岸观火。
那个夜晚没有月亮。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想知道清雪之说的“月黑风高杀人夜”是不是真的。军营的烛火刚刚熄灭,只有几个放哨的士兵到处巡逻看守。清雪之坐在距离那里不远的上风处,一个突起的岩石就像天然的椅子。那首被我听得烦腻的曲子就从他膝上的锦色中流出,顺着风动云涌倾斜而下。
锦色是名琴,是灵琴,也是魔琴。它不懂得感情,却偏偏要依照弹奏者的感情而动。所以只是淡淡的哀鸣也会被它暴戾的成倍放大。枯燥的曲调如今被魅惑的音色取代,清雪之的手指从拨弄第一段开始就流出鲜血,第二段时竟已经将几根琴弦全部染红。
我说:“停下!”
他不肯听,只是不断的加快速度,几近疯狂。我意识到这已经不仅仅是要让他们陷入梦境那么简单了。夜摩雅的希望是要他们死。而锦色,无疑是最好的杀人工具。没有凶器,不需要靠近。就好像有几千几万个杀手同时动刀,让那些睡梦中的人在经历了平和诱惑恐惧等诸多情感后惊醒,随后吐血而亡。
清雪之意志坚定,我看着他弹完那首曲子,看着自己的手指血肉模糊,觉得力气已经渐渐远去。夜摩雅靠过来,扶住我的身体。清雪之说:“对不起。”
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
其实他没错。他从没答应过任何人不去杀人。只是我执着的以为他只是个妖精,应该和杀戮无关。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我没有答应夜摩雅的条件,刚才我就可以阻止他。语言一旦说出,竟成了一种桎梏。枷锁紧紧的困住我,让我犹豫反侧,最后功亏一篑。也好,或许这是个好结局。起码清雪之不会离开了。所以这一刻,我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