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虎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习惯用科技侧观点去解释遇到的各种现象。一件事情,哪怕它再怎么神秘,后面也必然有个理论在支撑。比如现在,他正凝视着桌上的一个空杯子。那酒杯随着他的注视冉冉上升,最后漂浮在离桌面一尺左右的空中。
要是在古代,他这一手露给皇帝看看,能被当成仙人供奉。古人对于想不明白的自然现象,往往归类于鬼神。但如今,他脑袋里有来自虚灵的整个知识库。这些积累了千万年的知识告诉他,杯子确实是可以悬浮起来的,只要抵消地球对它的引力就行。
然而,古老地下神殿的奥丁神像前,竟然有一行血字,而且字迹还神似玛丽安父亲安德烈的手笔。玛丽安信誓旦旦说她做了个梦,真真切切看到父亲就站在窗前,带着她走下楼梯,一直走到那个久已尘封的秘密场所。她绝对没有撒谎,血字也是真实存在的,但就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比较轻松的办法是向古人学习,将血字的出现推给不可测度的玄学。神灵显化,托梦来见,不要钱的解释随便可以来一筐。然而这不解决问题。
那么,是有人刻意伪造了神像血字的现场?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真相只有一个!我以死去多年爷爷的名义发誓,一定要找出幕后玩弄阴谋的人!
然而,就算他连“灵能追踪”这样擅于查探周围细微踪迹的技能都开了,依然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那老教堂毫无疑点,地上的脚印不是玛丽安的,就是艾虎自己的。除非造假的人能像气球一样漂浮着进去,否则怎么都该留下点脚印吧?
抹掉也是不成的。地上厚重的积灰可以看出,已经很多年没人到过那鬼地方了。
血字也是个疑点。可惜现在科技大倒退,找不到能够分析血液成分的仪器设备了。那到底是人血还是兽血,已经在神像脚下干涸了多久,完全一无所知。玛丽安坚持说那笔迹就是她父亲的。那么以科技侧观点来看,写下血字的人一定极其熟悉安德烈的笔迹,而且善于模仿。
玛丽安的梦是第二个疑点。一般而言,人很难记得自己的梦,通常是起床就忘光。而且梦的内容也很难说有多么重要。许多梦里觉得比天还大的事情,其实不过是些无聊的思想碎片。
曾经有个人为了不忘记梦里的灵光一闪,特地在床头放了纸笔。某一天,他梦中醒来,以为自己得到了神的启示,连忙记下来,如获至宝,这才放心地去睡了。第二天,他满心期待地翻阅自己昨夜写下的东西,却发现只有一行字:“香蕉大,则香蕉皮也大。”所谓梦中启迪,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然而玛丽安的梦特别清晰。就像有另一个她在旁边看着,并随时记录下来一样。她能身临其境般地描述父亲如何望向她,如何在她前面带路。她甚至描述了油灯的光亮,父亲的影子,声泪俱下地回忆他最后的一瞥和低声叹息。如此丰富的细节,真实得匪夷所思。
有人从螺旋台阶上走下来。艾虎起身观望,发现是布哈林中尉。
“指挥官,”他沿用赤龙军中的尊称,以示尊敬,“波波娃小姐想请您上去。”
“什么事情?”
“讨论关于康斯坦丁要塞的事情。她派去的特使回来了。”
“我这就去。”
布哈林中尉的确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秘书官。他就像个随时都在分类归档的两脚文件柜一样,对各种信息了如指掌。走上台阶的同时,他低声向艾虎介绍着将要讨论的主要议题。特使从康斯坦丁要塞回来了,可惜带回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贝列夫将军拒绝低头,并宣称手中握有人质。
“人质?什么人质?”
“这个……是安德烈委员长。”
艾虎真的惊到了:难道神像脚下的血字是真的?“他想干什么?拿玛丽安小姐的父亲来威胁我们?要求我们不得攻打他?否则他就要撕票?”
一连串的问题让布哈林中尉无所适从。他表情十分尴尬,低声说:“当然,他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大家都确信一定是那个意思。他宣称安德烈委员长没死,而是在他的‘庇护’之下。他说自己是忠臣,而罗索科夫斯基是想要篡夺政权的野心家。”
“如果真是忠臣,那么就该将老爷子送过来,然后交出兵权,请玛丽安小姐进入他的要塞。”
“是啊,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但贝列夫声称,安德烈委员长早有吩咐,要求小姐南下进攻罗索科夫斯基。他说这是一个考验。在奸臣尚未授首之前,委员长不会承认小姐已经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而他就守在那乌龟壳里,等我们南下和罗索科夫斯基打个你死我活。直到两边都死得差不多了,他再过来摘我们的桃子?”
艾虎的回答十分尖锐,差不多等于直接指摘贝列夫是个骗子。布哈林中尉看起来也不相信贝列夫的答复,愤愤然地说:“那家伙肯定是不安好心。”但他随即又茫然地说,“虽然临时议会中大多数人都和您看法相同,但小姐她……她似乎有点相信贝列夫的话。”
“什么?相信贝列夫是个忠臣?”
“不不不,相信老爷子落在了贝列夫手里。不少人吵着要把那要塞打下来,而她……”布哈林面露迷惑,“小姐坚决驳回。”
所以说,玛丽安终究是相信了那行血字吗。艾虎想来想去,觉得真是荒唐。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连老爷子蹲监狱的照片都不给一张,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宣称自己手里有人质,并气势汹汹地反过来胁迫。这贝列夫,居然能把阴谋玩得这么溜,不得不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上到地面。门口两个卫兵看见他们,啪嚓就是一个敬礼。现在这个深入地下的石窟神殿成了绝对禁区,有人全天看守。没有玛丽安的亲笔许可,谁也别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