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丽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只说了几个要点：这次行动要潜入天水关前的僵尸聚集区，寻找并袭击一只具有独立意识的指挥者僵尸，吸取它的脑灰质然后带回来。

“什么是指挥者僵尸？”艾虎举手提问。

“一般僵尸只会傻呆呆地走来走去。如果你看到一只动作明显带有目的性的僵尸，那多半就是了。这种僵尸并不比普通僵尸战力更高，但它会指挥附近的普通僵尸。普通僵尸也会服从它的命令。目前为止，我们还没弄清它们是如何交流的。”

“哈哈，所以才要挖它的脑子回来做试验吗？”

黄春丽不接他的茬，只说：“完成你的考核项目就够了，其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内容。根据考核项目完成度，会发给你一定的贡献点。赤龙军战士出任务的装备都要自己用贡献点来买，到时候你就知道有用了。”

从赤龙军营地下到天水关前的环形防御阵地，并不需要穿过那道沉重厚实的关门。事实上，艾虎怀疑那道门自建成起就没有打开过。黄春丽带领他们直上崖顶，然后穿过一条盘旋向下的隧道。等再见到太阳时，已经翻过了天水关，站在关墙的另外一面了。

“如果僵尸占领了这条隧道，翻过天水关，那怎么办？”

对于艾虎的问题，黄春丽不置可否，对其余两个菜鸟说：“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褚德毅是个比艾虎还高半头的大汉，大约脑袋里也都是肌肉：“……拼死把它们打回去？”

艾虎说风凉话：“放心吧，你拼死也别想打回去。”

两人目光对撞了一下，“哼！”地各自扭向一边。

卫军山倒是一脸老实：“……有设定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行动的规程吧，只要照着做就好了。”

“实际上，这条隧道里安了一百多个定点起爆装置。如果失守的话，山顶控制塔会把整条隧道都炸掉。”

听了黄春丽的话，三个菜鸟都有点不自在。敢情关前摆了这么多步兵，打起来被人把隧道一炸，就全都回不去了。这是要逼他们战死在外面吗？

天水关前的环形防御阵地就像树木的年轮，一圈套着一圈。从里向外，先是迫击炮阵地，机枪堡垒，然后是加强了地堡的散兵壕。再往外层，就是滚筒铁丝网和两人多深的壕沟，以及三角筒形的障碍物。沿着关前的缓坡，这一层层防御铺下去，的确难以突破。

艾虎叉着腰站在壕沟边上，挺起胸膛做了一个深呼吸。

寒冷的空气荡涤着胸腔。来自北方的冷风，穿过茫茫雪原，带来死亡和绝望。极目远眺，环形防御阵地前一片空旷。树木被持续砍伐之后，已经退到几公里之外。遥远的森林看起来非常安静，但僵尸群就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它们下一次会在何时涌来。天水关前的深雪之中，三三两两冻硬的断肢探出，仍在诉说战斗的残酷。

“过来，我说一下任务要点。”

黄春丽摊开地图，戴着动力拳套的铁手在上面一路指过去：“预计行程三天。我们要穿过正面的雪原，深入左侧胡杨林。那里曾经有一个赤龙军侦察营地，一个月前已经失守。根据眼球机器人的探测，一群僵尸正聚集在那里，其中有一名我们的任务目标。具体的攻击计划等接近营地之后再进行说明。现在只讲一下行军路线。雪原里埋了很多地雷，有些甚至是核战之前遗留下来的。所以，不要随便乱走，跟着已经探明的标记前进。”

队伍以标准的野外行军队形前进，两人之间相隔不小一段距离。黄春丽穿着动力装甲走在最前面，艾虎紧随其后。走了一阵，黄春丽突然举手示意停止前进。几个人同时蹲下，举枪戒备。黄春丽举着她的激光步枪瞄了几秒钟，突然开火。红色光芒一道道闪过，远方雪原深处传来野兽的嚎叫。

重新示意前进之后，大约走了两百米，发现雪地里竟然卧着一个还没死的人。看他的穿着，应该是新长江的野战军步兵。这人用尸体和米袋子垒了个简易工事，支着一挺轻机枪。看见艾虎他们过来，他像是卸去了什么沉重担子一样放开了那支枪，仰躺在简易工事里，大口吸气。不远处有一辆吉普车，但已经翻了，大半边陷在深深的雪洞里。

“狼，变异狼……”

幸存者喃喃地嘟嚷着。那张脸丑陋不堪，呈病态的紫色，布满了诡异的水疱。他左腿少了半截，小腿齐膝盖没了，断口用一条肮脏的绷带紧紧勒住。

看到这人的惨相，几个新丁都有点畏缩。卫军山更是闪到一边，把防风围脖拉起来捂住鼻子。艾虎虽然心头也发怵，但看这人躺在地上一脸凄惨样，又有点不忍心。

“喝点水不？热的。”

艾虎在地上找到个烂杯子，把保温水壶里的热水倒了一点递过去。幸存者勉强撑起身来双手接了，小口小口地喝。一边喝，他一边望着艾虎，两行泪流下来：“谢谢，谢谢……”

这人不错，至少受了恩惠懂得说个谢字，比昨天铁笼子里那厮强多了。艾虎心头一高兴，顿时觉得对方那张茄子脸和大水疱也不是那么可怖，豪爽地说：“兄弟别怕，你遇到我们，这条命就有救了。保证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基地去！”

幸存者惨笑，摇摇头说：“不行了，撑不住了……”

五具狼尸趴在离他不远的雪地里，还冒着热气，应该是黄春丽干掉的。远远近近还有不下二三十具死狼，大概是这位幸存者的杰作。

黄春丽翻检了一下周围的残留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除了弹壳和袋子里泄漏出来的米，工事里一无所有。“你的单位，阶级和姓名？你在执行什么任务？”她问道。

“第一侦察营机枪手，一等兵黄、黄柏，我们接到命令，去白狼山战前遗迹搜……搜救两个失踪的科研员。我们失败了……先被僵尸偷袭，逃出大树林，又被变异狼追着杀……只剩下我了，只剩下我。”

黄柏掏出一张染血的地图，抖抖嗦嗦地递给黄春丽：“这是科研员的方位图，一定要完成、完成任务，帮帮我……”

黄春丽接过地图，随手举起激光步枪，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黄柏似乎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整个人彻底放松，望着头顶湛然无垠的蓝天，“谢谢……”

黄春丽的激光步枪瞄准了黄柏脑袋。

“等一下！”

所有人都望向出声制止的艾虎。

“我，我只是想，我们才出关不到四百米，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去？也许他能捡一条命啊。”

那一瞬间，黄春丽第一次对这个新来的预备队员有了印象。之前她并未觉得这人和其他预备队员有什么不同。但那一刻，她被艾虎话里的真诚打动了。这个看上去十分粗犷的络腮胡大汉，不自觉间流露出的恻隐之心竟然那么真诚又纯粹，像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是不是下巴那一圈胡子让他显老了？她忽然有点期待看到艾虎把脸剃干净的样子。

动力装甲的头盔来回转动着，黄春丽细心观察所有人的表情：“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意见，这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我们有任务，”褚德毅显得很为难，“能救他吗？当然一切还是以队长你的命令为准。”

“不能救，”卫军山表示反对，“如果什么事儿都揽下来，咱们就别想做任务了。”

“我们这次的任务，时间很重要吗？”艾虎努力试图说服周围的人，“早一点晚一点，那东西又不会跑。只要花半天时间，也许就能救一条命。想想要是你躺在这里，你是希望别人给你头上来一发，还是把你救回去？”

“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如死了算了，”卫军山眨巴着小眼，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是被咬成这样，早掏枪把自个崩了。”

“去你妈的，有点人味儿没有？”艾虎怒了：“记住你说过的啊，到时候我亲手送你上路！”

卫军山不服气地直翻小眼。正当他要说点什么来反击的时候，黄柏突然哭了，呜呜地哭，非常大声。

“谢了，这位兄弟！”他大声地哭着，边哭边说，“不要救我，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被僵尸咬过是好不了的，我活不了多久啦……再说、再说、”他哽哽噎噎地说，“我……我是个懦夫，孬种，没用的软蛋。我们班的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要不是我怕了偷跑，他们不会死……”

艾虎一时感动，支着膝盖半跪在黄柏面前，安慰他说：“你不是孬种，兄弟！我……”他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才好了。黄柏宁静地望着天空，就像一个初次抬头张望的小孩。看到对方的表情，艾虎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记住这么漂亮的蓝天……”

黄柏轻轻呢喃了一句，然后望着艾虎说：“你来动手，好不好？”

四目相对，许久、艾虎缓缓抽出那支“白五星”，沉重地一点头：“对不起了，兄弟！”

“谢谢……。”

“放心去吧，兄弟！”

他把枪口抵在黄柏下颌，略微下斜。据说这样子弹会首先破坏延髓，人就不会感到痛苦。为了防止黄柏的死相太过凄惨，他还抽出背包里的手巾，垫在枪口前。

噗，一条生命终结。

艾虎摘下黄柏的身份牌，擦干净血污，交给黄春丽。

卫军山脸色有点尴尬，很不自在地吭了两声，似乎想说点啥。艾虎从他面前走过，狠狠瞪了他一下。卫军山干张两下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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