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姐姐……怀孕了?”元杳侧眸看着姜承琰。
“嗯,所以,你想去陪陪她么?”姜承琰问。
元杳沉默。
恐怕,不止凤寻想来接她。
想见她的,是凤南启吧?
她……该赶过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可,爹爹身体还未大好,待先帝出殡后,她就该回南溪镇陪爹爹了。
楚国内乱,云潺回去复仇,她也不放心……
元杳十分头疼。
她跪得笔直,眸光落在灵堂内摆放的棺椁上:“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她得传信,去问问爹爹……
姜承琰陪着跪了片刻,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又问:“听说,你在行宫那日,吐了许多血?
今日,可好些了?”
元杳抿唇:“就那样吧。”
姜承琰眉头一拧,立刻对周围的宫人道:“愣着做什么?传轿辇,送郡主回千华宫!”
宫人闻言,纷纷动起来。
元杳抬袖掩唇,用力咳嗽了好几声,特意露出染上星星点点血迹的衣袖:“皇上,我无事……”
姜承琰打断了她的声音:“都咳血了,怎么叫没事?出殡前,你不必再来跪着了。
父皇和千岁在天有灵,定会知晓你的孝心。
乖一点,回千华宫去。”
元杳:“……”
其实,她觉得她可以再跪上一跪的。
不过,既然姜承琰好心,那她就心领了吧。
元杳掩唇,边咳嗽,边断断续续道:“杳儿……谢皇上体恤……”
姜承琰挥手:“快些回去。”
于是,元杳在静儿和阿若的搀扶下,上了轿辇,回了千华宫。
两日后,先帝出殡。
同先帝一起出殡的,还有“九千岁”。
天还未亮,宫门大开,诵经声、钟鼓和长角声,响彻皇宫每一个角落。
元杳披麻戴孝,跟在姜承琰之后,扶灵而行。
文武百官、城中百姓,纷纷跪地送行。
送行的队伍,长得看不见头尾,绵延数十里地。
空气中,飘满纸钱,到处都是香和纸钱燃烧的味道。
禁军开道,引魂幡随着寒风摇曳。
沿途,百姓远远跪拜、祭祀。
风中,充斥着诵经声,凄厉哭声……
元杳脸色苍白,浑身乏力,由阿若和静儿扶着走,而她手里,还捧着灵位。
走一段路,礼官又会让跪一次。
从半夜到晌午,才终于行至皇陵。
皇陵所在的山下,乌泱泱的全是人。
风中,皆是哭声。
新帝率礼官先行进皇陵祭拜,其余人等,大多留至山下。
元杳怀抱灵位,跪在队伍里。
看她脸色苍白,静儿和阿若都心疼得快哭了。
阿若小声道:“郡主,你若撑不住,就休息一会儿吧?”
元杳摇头。
她眼含泪水,跪得格外认真。
今日过后,她就不必再演了。
所以,怎么说,也得把今天撑过去。
“杳儿。”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
元杳跪在冰凉的地上,转身看去。
只见,一身披麻戴孝的安王姜承烨缓步朝她走来:“杳儿,听闻你这两日病情又加重了?
今日天寒,身子可还受得住?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你要保重自己,否则,千岁在天有灵,会心疼的。”
当年的太子殿下,自落马之后,再养好,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温和了。
脸上的关心,也格外真切。
元杳冲安王行了个礼:“多谢安王殿下关心,杳儿还撑得住的。”
安王仰头望着皇陵所在的青翠群山,叹了口气:“杳儿,千岁已去,但大齐子民会记住他的。
我们……都会记住他的。”
元杳掉出两行泪:“嗯!”
安王抬手,想为她擦了脸上的泪,但,转念一想,眼前的少女已经并非是幼时的小团子了。
他自嘲一笑。
安王掏出一块洁白丝帕,递给元杳:“把泪擦一擦,等会儿就该送父皇和千岁入皇陵了。
这是最后一眼了,别叫他们带上遗憾和担忧走。”
元杳接了丝帕:“谢谢安王殿下……”
安王淡淡一笑:“以后,叫表哥吧,叫殿下太生分了。
琉月姑姑走了,父皇也走了,此后,我们就得靠自己延续亲情了。”
听到这话,元杳眼眶一酸。
先帝在时,先帝就是维系她与怀柔、怀遥、姜承琰、姜承烨和谢执的纽带。
而今,先帝走了,这个纽带就断了。
亲人还在,未来,维系他们之间亲情的,就只能靠那点稀薄的血脉和自己了……
想想,可真叫人难过呀。
元杳抬眸,视线落在了披麻戴孝,安静跪在皇帝灵前的一抹高大身影上。
安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神色复杂,缓声道:“听说,谢执已经请了军令,送父皇入皇陵后,就要率军离京了。
杳儿,你同他,此生真的没可能了么?”
元杳:“……”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安王:“安王表哥,为何,你们每个人都在问我和谢执?”
安王反问她:“杳儿觉得,为何我们每个人都在问你和谢执,而不是问你和别人?”
元杳彻底愣住。
是呀。
为什么呢?
为什么总问她呢?
她也好难过呀。
她与谢执,本可以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可是,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多一个人来问,不过是多一份难过罢了。
胸腔,热血翻涌。
“噗……”
这是元杳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吐血。
暗红色的血,直接染红了一地的白色纸钱。
“杳儿!”
“郡主!”
“郡主……”
宫人乱成一团,静儿当场吓哭了,百官伸长了脖颈往这边看,看见鲜血,不少人红了眼。
跪在灵柩旁的高大人影简直,双手握成拳,衣袍一掀,终究是忍无可忍,起身道:“太医呢?速传太医!”
元杳靠在阿若怀里,由静儿喂了水,漱去口中的血。
太医喘着粗气跑来,跪在地上:“郡主,让老臣帮您瞧瞧吧?”
元杳摇头。
她看向满脸担忧和愧疚的安王,安抚道:“先前,太医就说我郁结于心……
所以,安王表哥无须太过担心,也不必自责。”
安王看了她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礼官在前方提醒,时辰到了,该送灵柩入皇陵了。
文武百官、朝中命妇皆跪在山下,行跪拜之礼。
灵柩,被抬起。
最后的表演,开始了!
元杳摸出一颗事先准备好的红色药丸,含在口中。
她抱着灵位,伏地恸哭:“杳儿拜别皇帝舅舅,拜别爹爹……”
她一哭,宫人也纷纷跟着哭。
一时间,哭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