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音走进殿里,小沙弥道定连忙也跟着连音一块儿走了进去,目光一直追随着连音而动。
那小眼神里,写满了想要捕捉连音真正来意的渴望。
连音看见发现了,无奈又好笑。
不过因为有辩机在场,小沙弥的视线并不是时刻都那么明晃晃的。
等连音落了座,辩机例行的奉上了清茶一盏。
早在连音进殿里时,辩机就注意到连音今天过来并没有提着她惯提的陈檀木匣子,而是空着手来的。
这让辩机在某些程度上与道定相似,对连音今天过来抱了一些好奇。
连音并不在意辩机和道定的好奇,捧过辩机端来的清茶,她先是置到鼻端轻嗅了茶香,随即才慢慢的小茗了一口,再慢慢的感受着茶汤在口里的甘醇滋味。
对于品茗这一项,连音属于书看的多,亲身经历的少。毕竟在后世想要喝上一壶好茶,代价可是不菲的。
而后世的好茶再贵,泡茶的手艺和工序再如何,全都不可能比得上这一盏地地道道的古代茶汤。
这么想着,她便带上了几分虔诚来。
她这举动落在辩机眼里,只觉得她今天顶真的奇怪。
看完她的一套动作后,忍不住问道:“女施主是品出了感悟?”
连音手里还捧着茶盏,闻言睇了他眼,想了一想,说:“感悟倒说不上。感想确实有一些。”
辩机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坐的更正了一些,这才顺着连音的话问她:“不知是如何感想,可愿与贫僧一说。”他的表情透着好奇,但又不同于那种八卦的感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名合格的聆听者,随时准备好了来聆听你的每一句话。
连音琢磨了一番他这个表情,最终找出了合适的形容:这就是俗话常说的佛祖悯人的表情。
辩机不知这会儿连音已经将他与佛祖并驾而论,与前段时间对他的看法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他还在等着她发表她的品茗感想,身为玄奘钦点的九位缀文大德之一,他的耐心自然也是顶好的。
他身后那位道行还不够的小沙弥已然已经等的有点儿不耐烦了,他还是那副闲适的清风明月闲模样。要不是辩机是大德,比道定高了好几阶,怕是道定早就越俎代庖的替辩机催问了。
不过好在连音很快就回了神,也注意到了对方还在等着自己接话。她回忆了下话题说到了哪儿,随即接着他的话道:“说是感想,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感想。只是在想,辩机大德身为三藏法师钦定的缀文大德,又是法师的高足,总是有过人之处。没想到连一盏清茶,也比别家的滋味更好一些。”
说是感想,真说出来其实就是拍马屁的话。
对于这样的奉承话,辩机笑意清淡,并不上心。
道定听完了,则偷偷对连音做了个鬼脸,无声的说了她一句。看那口型,似乎是在说:拍马屁,没用的。
连音瞥了眼便转开了视线,没有理会那小沙弥。
辩机的目光从连音那儿转到了自己坐着的身前,自己的面前也搁着一盏茶,与沏给连音的是同一壶里的,也是他惯常喝的。虽然他对于奉承话早就免疫,但又免不了不受控制的想着连音的话,比别家的滋味好一些吗?
这么想着,他禁不住也捧起了自己的那盏,小小的品茗了一口,茶汤的滋味顺着口舌慢慢往下淌,越是后边的滋味越有甘芳的感觉。
“是阳羡南茶。”辩机等将茶中滋味都体会过后,才向连音介绍了他们喝的究竟是哪种茶。
连音一听,短暂的愣了下,随即脑子里反应出了不少关于阳羡两字的内容来,而阳羡两字都是与茶有关的。毕竟阳羡茶在连音的那个世界里,就是一种很名贵的好茶。
“这阳羡南茶,可是和三国时便名驰江南的国山茶为同一宗?”
辩机眼神里全然意外,没想到连音还知道这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辩机:“是,正是古时的国山茶。”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连音露出恍然的表情来。原来真的是阳羡茶。那难怪她这不懂茶的人也觉得这茶好滋味了。
阳羡茶成名很早,而在唐代时更是达到了鼎盛,因茶圣陆羽对其的肯定,阳羡得以成为皇家贡茶,更是珍品,就连祭祀祖庙,都须得用这茶。不过这鼎盛之期是在唐中期,而非是如今的贞观治下。
也因是时间上的差异,辩机才能将其用来招呼连音,连音也能一尝正宗的阳羡茶滋味。要不然,先不说辩机能不能喝上这阳羡茶,就说他用皇室顶顶珍贵的贡茶来招待一个宫婢,怕是他俩都要被问罪了。
连音不禁暗道:幸好,幸好。
意外的辩机忍不住赞道:“女施主渊博。”
连音说:“恰好看过一本书讲过这些,今天还是辩机师傅提了才想起的。”既不谦虚的拒绝他的夸赞,也没有志得意满的嘚瑟,反而可观的告知了辩机,她为什么会知道。
辩机听了,立马又有了新问题:“女施主爱看书?”
连音这回点头点的很轻快。
这可就凑巧了,因为辩机也是极为爱看书的人。当一个看书的人,碰到另一个自称喜好看书的人,这话题自然就会立马奔着“书”这个字所展开。
要说谁的书看的多,在辩机面前,连音自然是没法去比的。因为两人所看的书都不相同,而且很多书是辩机根本就了解不到的。不过好在率先发问的人是辩机,于是乎,辩机便又惊奇的发现,连音竟是真的看过许多书,但凡他说出来的,只要不是太生僻的,也不是佛经之流的,她大多都能说上一两句。
这让辩机产生了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可却苦了对这些问题丝毫不感兴趣的小沙弥道定,听着两人一人一句,他都快控制不住打哈欠了。
问书问到最后,辩机再问:“那女施主可看过大唐西域记?”
连音回答的已经是自然而然了,听了熟悉的书名,当即就点头答:“当然是看过的。”
辩机微微一笑。
连音答完,又觉得哪儿不对,愣了愣后,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本书就是辩机撰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