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亦琅何等英雄气概人物,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们撕破脸的丑样,俨然不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气得胡子都直了,怒不可遏的拍桌低吼,“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霎时鸦雀无声,全部排排站好。
“我还没死!你们就敢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爹!对亲兄弟尚且恶言相向,侮辱谩骂,更别提你们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可笑为父还以为你们真的兄弟和洽,还想着上天对为父不薄,不过是为父一厢情愿的愚蠢!你们好歹是南府的公子,一个个都泼妇骂街似的,你们羞不羞!”
南亦琅被气得脸色紫红,浑身瑟瑟发抖,南知兜忙轻抚他胸口安慰,“爹爹别气了,哥哥他们一时心直口快……”
“小兜你看看你那些哥哥,他们根本是想气死我!知贤你身为大哥,见弟弟们胡闹不加以制止也就罢了,还跟着他们一起疯!方才是谁说梵儿是外面野种生的,站出来!”
老七南知源颤颤巍巍上前一步,“是孩儿一时嘴快……”
“来人!拖下去杖刑五十!谁若留守求情,一并杖刑!”
“是!”
“爹爹,孩儿错了,请爹爹息怒……”
一看南知源被拖走,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一脸惊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有你这个大哥的,不要以为为父老糊涂,便在外头胡作非为!不要怪为父没有警告过你,若你真的犯事,为父定不饶你!滚去静思堂面壁思过一晚!”
“孩儿遵命……”
“还有你们几个,这里是南府大堂,不是市井菜市!你们是南海郡王的公子,不是一言不合就咬人的长舌妇!我南亦琅英雄一世,生个倭瓜都比生你们这些废物饭桶好!看到你们就烦,全都给老子滚!”
“是……”
“梁儿,梵儿,你们俩走什么,留下!”
“是,爹爹。”
南亦琅被气得心绞痛,差点背过气。在南知兜安慰下缓过气后,摆手让南知梵过来。南知梵像极了他娘亲,怕看到他想起死去的爱人,南亦琅才有意冷落躲避。殊不知伤了南知梵的心,印象中的蹒跚学步的小屁孩,已经成了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大人。
拉住南知梵的的手,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像极了她的悲伤委屈眼神,心里愈发内疚。
“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怪为父终年忙碌国家大事,无暇顾及家事,让你那些不成器的哥哥欺负你,是为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死去的娘亲——”
南知梵心头猛地一怔,从未奢望过南亦琅的父爱,此时看着南亦琅温情自责的脸,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分崩离析,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爹爹,您没有对不起梵儿,您一直是梵儿最敬重的爹爹……”
“为父每每想起和你娘亲之间的爱情,至今无法忘怀。你的娘亲温柔贤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是为父负了她,才害得她红颜薄命早早走了。若你娘亲还在,你不会那么难过孤单……好孩子乖,不哭了,快起来。”
南知梵哭得说不出话,起身连连点头。做梦都没想到能得南亦琅肯定,之前的郁郁寡欢怨天尤人都烟消云散,像个孩子般一再抹泪傻笑。
南亦琅更是唏嘘的百感交集,不禁湿了眼眶。
“方才你诸位哥哥围攻你十哥,只有你挺身而出。你深明大义,使为父倍加感动,也看清了那些畜生的嘴脸!想我半生戎马天下,竟会生出似那等草包儿子!好在还有你兄弟二人,让为父心里甚慰,才没被他们气死!”
南知梵和南知兜早哭成泪人,南知梁却小心打量南亦琅神色,眉头深锁,几次欲言又止。
“梁儿,你是否有何话要对为父说?”
南知梁恭敬作揖,犹豫要不要开口。
南亦琅早瞧出他心思,满脸愁云长叹一声,忽而眉头一锁,“你是否想说你大哥的事?”
南知梁抬头看他,略显错愕,“爹爹……已经知晓?”
“为父是老了,可未曾老糊涂。这南海界内多多少少有为父的眼线,怎会不知你那畜生大哥在外头做了什么!他身为南海郡王长子,竟伙同流寇,抢掠来往百姓商旅,甚至派人杀死流寇灭口……梁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你大哥?”
南知梁摇头不语,南亦琅长叹一声,在南知兜的搀扶下起身走到门边,愁容满面看着即将到来的夕阳。他老了,背也不再挺拔,须发早就雪白,脸上爬满皱纹。
犹记得小时候南亦琅打战归来,一身盔甲风尘仆仆,眼中闪烁不灭斗志。因为南亦琅一直在外打战的关系,和家人相处时间不多。即便后来战事平息,他更多的是和旧部下在书房把酒谈论兵法。也只有那时,南亦琅的脸上才会出现笑容,和记忆中的不苟言笑,动不动体罚的严父完全判若两人。
年幼的他曾经恨过南亦琅,恨身为他的儿子,羡慕寻常人家的父子亲情,其乐融融。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也越来越明白他的苦衷。他为战争而生,只有在战场上他才像活了过来。
特别是这几年南亦琅的旧部下一个个死去,曾经意气风发的老父,气吞山河的英雄豪杰,背影愈发佝偻。有一次无意间撞见他坐在书房中一人对弈,旁边放着三杯为他死去战友而倒的酒,一个人摸摸擦泪。
南亦琅已将近七十,可叹英雄迟暮,逃不过油尽灯枯。
“梁儿,梵儿,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尽可能保住你们大哥性命。即便他罪无可恕,但他仍是我南亦琅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大哥。”
子不教父之过,他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