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深山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是寒冬时分。
前两日山里下了一场雪,不很大,但地上树上也都附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远望过去,一片皑皑白雪,天地净色,银装素裹。
自从那日巫彭告诉了我他的本名后,他对我这个徒弟的态度也似乎有所转变,偶尔露出的表情也不是那么吊儿郎当随随便便的了,似乎真正将我当做了要继承他衣钵的关门弟子。当然,每日的功课也从尝十种草药,变成了尝二十种,不但要尝草药,还要打理他的草药田。
对,巫彭他有一块巨大的草药田。屋子后面的一整块地都是他的草药田,我已经懒得目测有多少亩了,反正每天为了打理这片田,还要尝二十种草,我一天撑死了也只能睡两个时辰。
天还未亮,破晓前的深山里总是最黑暗的。我摸出床边的油灯点了,裹上厚实的棉衣,简单洗漱后就往屋后的草药田走去。
到底是巫彭的宝贝药田,第一次打理的时候他手把手教我,每一种草什么习性,用多少肥料,浇多少水,甚至连怎么挑虫、什么虫子要挑什么虫子要捡回来都说得一清二楚。
当然以后打理药田这种事都由我一手承包了。刚开始不熟练,往往要打理很久,结果还一团糟,现在虽然还没到能让巫彭满意点头的程度,但也好了许多,手上熟练不少。
我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纸,口中默念咒语,扔上半空。那两张符纸在空中“轰”地燃气火光,悬在我头顶上,帮我照亮一小块地方。
虽然被雪覆盖住,很难分辨草药的模样,但打理了这么久,什么草在哪块区域我早就烂熟于心。巫彭在入冬的时候就特意嘱咐过了,有些草最好让雪给冻一冻,下了雪千万别把雪给扫了,但是有些草是万万不能冻着的,一定要经常除雪,还要保暖。
像伺候祖宗似的。人不如草,说的就是我想在的处境。
我先摸到那些需要保暖的草那块区,开始徒手清理冰雪。
伸手一抓——咦?怎么软软的,还暖呼呼的?
我忍不住捏了捏。
手下立刻传来一声尖叫:“呀!!”
我一吓,急忙一松手。
——白雪成精了?白雪精???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还记得刚开始打理药田的时候我在除杂草,结果把一个即将要成精的准草精给连根拔起了,害得人家硬生生少了一半的修为,被巫彭惩罚不算,还专门给那准草精空出一块地来,整日伺候着,好吃好喝的给奉上,前不久总算协助他成功成精。到现在我都还能感受到悬在我背后的那股子怨念。
这次又是什么??
我将其中一个燃烧的符纸拉下来一点,凑近了观察那坨软软暖暖的白色。
就见那团白色细细颤抖着,一双红色的小珠子突然转过来,与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呀!!”
那小家伙见了我,连忙吓得又缩了回去,白白的一小团瑟瑟发抖着,可怜兮兮的样子。
兔子精?
我心里觉得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软软的细毛,手指下的小身体止不住的颤。
“别别别……求你别吃我!我……我很难吃的!!”那小家伙口不择言地乱叫着求饶。
“你叫什么名字?”我尽量柔声问。
她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红眼睛偷瞄我。手下的身体在我一下下的抚摸中渐渐不是那么僵硬了。
“玉兔……他们都叫我玉兔……”
玉兔?
我挠挠头。那不是住在广寒宫里的嫦娥身边的爱宠吗?怎么在巫彭的药田里?睡觉?
于是我就问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她的红眼睛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水润润的可怜,“我睡着的时候,感觉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肚子,就从上面摔了下来……呜呜呜……”说着,就真的哭了起来。
“摔下来??”
我一惊,连忙小心拨开她的毛去查看她的腿。就见一大块的红肿,好不可怜。
“呜呜呜……我要回去……姐姐……姐姐在哪里……呜呜呜……”她见我查看她的伤口,哭得更凶了。
我又去查看她其他地方,都只有细小的擦伤,没什么大碍,最严重的还是她的腿。我小心避开她的腿将她抱起来,怀里的小身体胡乱地挣扎了一下,就不敢动了。
“我带你去把身上的伤处理好,好吗?”
小东西不说话,只是扒着我的手嘤嘤地抽泣。
我抱着她去敲巫彭的门,巫彭却在里面吼:“别吵吵为师睡觉!”
“巫彭,有个兔子精受伤了!你给她看看吧!”我在门外吼。
“你自己帮她看!多大点事!”巫彭继续吼回来。
“师父!!”我大叫。每次我叫他师父的时候他总是会格外开恩,但显然比起他睡觉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我又不甘心敲了会门,里面没动静。
小东西嘤嘤嘤地说:“算、算了吧……呜呜呜……好痛哦……”
我“啧”了一声。不就是小擦伤小骨折嘛,你巫彭不弄,我来弄!
我将她抱回自己的床铺上,找来草药细细研磨了涂在她手上的腿上,然后再拿出两片竹板,在她腿上比划。
“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疼?”
我不等她反应,就直接上了竹板。
“呀——!!”她尖叫起来,竖着耳朵要逃开,另一条腿不停地踹我的手。我一手捏着竹板一手按住她,快速用绳子将竹板绑好。
“好了好了……乖……”
我安抚着她,往她嘴里塞了片有镇定效果的叶子。她可怜巴巴地嚼着。
我又处理了她其他地方的擦伤,再给她喂了碗热汤。一番折腾下来,她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干脆就让她谁在我的床褥里好好养伤。我走出房门,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啧,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巫彭那片药田又要打理到多久才能完啊……
我裹了裹衣服,低头往药田小跑过去。那两片符纸已经烧尽,在白色的雪地里落下几粒黑色的灰。
药田打理了一半不到的时候,巫彭端着篮药草晃了过来。
“乖徒?”
我看也不看一眼,从他手里接过篮子,随手塞了片草进嘴里。
他嘿嘿笑着,在我身边蹲下来:“你今早救了个兔子精?”
我撇眼看他,就见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兔子精好啊,为师已经好久没有吃烤兔腿了……乖徒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