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

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相反，听到这两个字从晴姐丰润的双唇中轻轻吐出的时候，我的心脏，没由来地被一记重锤敲响。

禹棠天书。就是从他手中，转交到狰，再赠与我的。

我刚要开口询问晴姐，就感到鬼卿无声的反对。等我再抬眼去看，晴姐已经收回了视线，浓密的睫毛垂下，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也不好再打扰。

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年前，鬼卿被元化老儿封印；千年前，范无救惩罚了一位献万劫舞的人，并用此舞的名字命名他的杀招；还是千年前，巫者一族出现了一位旷世奇才，听说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

现在晴姐又说，千年前，神鸟毕方被打入地狱，从此销声匿迹……

千年前的同一个时间点，那么多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的人物，都聚集在一起，演绎了一场所有人都耿耿于怀的戏剧。

现在我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将遮掩这场戏剧的幕布，缓缓掀起一角……

越是不清楚，就越是想要去探究。

一路马车上的内容都是枯燥的熟背各国君王重臣的族谱，时间很快就过去，等五国族谱都背得差不多的时候，转眼间就到了厌火国。

晴姐在进入厌火国前一天就离开了我们的车队，改走暗路。

马车上只留我和鬼卿。

鬼卿在我自己提出来之前，就先开了口：

“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很多，但似乎所有事件，都是围绕着一个人展开的。

“巫者一族最有才华的一位，亓方白。也就是禹棠天书的编撰者。传说神鸟毕方是他的挚友兼坐骑，曾有人见到他俩同时出现在一处，并且关系亲密。当然，这些都是我无意间听到的谣传，真正如何的情况，由于我跟他俩也没多少交集，所以就不得而知了。

“亓方白是者，听元化老儿提过不知多少次，似乎是个自视甚高、眼高手低的货色，仰仗着自己高超的巫术，非但无视了天界对他伸出的橄榄枝，有一天还突然要求求见释迦牟尼，在众神的面前说出狂言妄语，要推翻天界对人界的统治。众神大怒，恳请释迦牟尼对这个挑战神权的人类施以惩罚。释迦牟尼却说，让亓方白去东海尽头的净土寻找一块宝玉，如果他找得到，并将那宝玉平安带回来，就赐予他一个仙位，并同意他使用那仙位的权力，对天界与人界之间的统治制度进行改革。

“可是他失败了。他没能带回那块宝玉。他在返回西天的路途中，处于某种原因，跳了一支舞。

“万劫。”

我心里一跳：“难道说，亓方白就是……”

“他跳的万劫舞，招来了范无救和谢必安。也不知他与那反复无常的二人说了什么，范无救大怒。与亓方白同行的毕方就是在那次被打入地狱，不知所踪的。而亓方白，说是死了，但千年前的那些老妖精们，没有一个相信的。元化老儿说，亓方白很有可能还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以另一个方式、另一个身份活着。因为他还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还未完成。至于他带回来的那块宝玉，再没有人见过它真正的样貌，同样随着亓方白一同消失地不见踪影。”

我眨了眨眼睛：“元化老儿是谁？”

“元化？”鬼卿的语气突然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一下子变得刻薄尖酸，仿佛他嘴里的字都能变成实质的攻击，每咬一个字，那个元化老儿的身上就会被他漆黑的刀身扎出一个血窟窿，“他就是一个一脚在仙位一脚在人界的臭道士罢了！”

“你和他，其实关系不错吧？”我问。

“他？狗屁的关系不错！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不但毁我修为，还伤我灵识，将我封印在一个破盒子里一千年……”

鬼卿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到后来，简直就是茹毛饮血般梗塞，每个字符都泛着血泡泡。

“他为什么要封印你？难道不是因为你杀孽太多？杀气太重？”

鬼卿突然没了声音，闷闷地不再言语。

我隐约觉得似乎说了不是很好听的话。但是说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要反悔也晚了，更加不清楚要如何才能弥补，只好默默也闭了嘴。

马车就在这一片沉默之中进入了厌火国。城门口早就有一个小官吏等着，应该就是来迎接我这个使者的。

所幸脑袋里一堆族谱中的角落里还记着那些繁文缛节，我下车与他客套了一番，就觉得做官的果然都是一套一套的，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但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都不明朗，还要费劲脑汁去猜，猜好了也不知有没有猜对，还要一字一句斟酌着回答，总之实在累得很。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讙头国派来的使者是你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姑娘，以你这种年纪，又是女儿家的身份，能坐上使者的位置，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小官吏长得贼眉鼠眼，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嘴里吐出来的话也让人觉得弦外有音，“哎，闲话就不多说了，使者还请跟我走罢，免得周将军等急了。”

“周将军？”

“正是。不瞒使者，我正是周将军的一个远房亲戚。周将军听说讙头国的使者要来，特地命我前来迎接，我以再次地恭候多时了。”言语间，不自觉得透露出一些高人一等的意味来，还有专门在这边疆小城等候我多日的抱怨。

我暗暗皱眉，心想之前晴姐教给我的五国间互派使者的传统，一般使者进入对方国家的时候，都会有一到两个地方的小官吏在边城关隘迎接，并由小官吏亲自送入都城。使者进入了都城以后，会入住到专门为各国使者准备的驿馆。一般有哪个皇族或者朝臣想要与使者见面寒暄，都要等到使者入住驿馆的次日以后，使者到达的消息才会传开来，再进行传召接见，不可能一上来就两国车马相见。这个周将军倒好，我才刚入厌火国境内，他就叫人蹲点来找我了？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这次前来的目的？

“使者，请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有何伎俩陷阱，总之，先见过再说。

我转身要上马车，眼角余光突然扫到那老鼠眼睛斜眼瞄过我别在腰带上的鬼卿。

说实话，经过竹家寨那次，现在一有人多看了一眼鬼卿，我就觉得头皮发痒，总觉得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在前面等着我，要将鬼卿夺走。

这时我才发现宽大衣袍的好处来。不着痕迹地用袖子一遮，就将鬼卿藏在了衣服里。再看那老鼠眼睛，已经像个没事人似的上了自己的华丽马车。

坐上马车放下帘子，就听见鬼卿一声闷笑从我的衣袍中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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