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但皇帝腓特烈二世却并不着急回南方的帕勒莫皇宫去,于是,他的宫廷成员们也就随着他一同在了乌尔纳城内的行宫中住了下来。
财政总管夏洛克也不例外。
此时的他,虽然远离了平日的工作地点,但依旧在一丝不苟的清点着一箱箱各式各样的金、银币。这些箱子中,有的是那不勒斯、米兰、佛罗伦萨、热那亚等维钦托利城邦向皇帝所缴纳的税负;有的是梅明根、法兰克福、汉堡、吕贝克等神圣帝国自由城市缴纳的贡金。他的工作,就是带人仔细的清点这些城市缴纳税金的份额,是否和法律所规定的金额一致。
这是一项繁复而又艰巨的工作,因为这个时代帝国并没有一种统一的货币,每一个城邦、城市都拥有自己的铸币权。作为财政大臣,他必须得检查这些货币中真金白银的含量,以此来推断这些钱币的真实价值。而这也是这份工作的乐趣所在,如果有人以次充好,故意少缴纳一部分税负的话,他便可以先收下这份税金,然后以皇帝的名义发出一封信函,向那座城市或者城邦宣告这一事实,并要求他们重新上贡。
至于这部分被没收的税金?自然是归他所有了。不过,可别认为他在中饱私囊,这是皇帝本人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亲自颁布的一道法令。
卡尔与瑞文两人来到夏洛克的院落内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场景。
“哈,这里居然有这么多金币,我倒要看看这个死胖子拿什么借口搪塞我。”低声的嘟囔一句后,卡尔走上前来,敲了敲夏洛克的桌子,引起了这名财政总管的注意力。
然而,与卡尔的想象大不相同的是,夏洛克在看到他后,却表现的十分平静,与他昨天的那副急躁的样子相比,今天的他就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卡尔殿下。”夏洛克抬起手来,阻止了卡尔接下来的发言。接着,他走到了庭院的角落中,拿起了两个带着特殊标记的箱子,递给了卡尔,说道:“这就是皇帝陛下承诺您的两千枚金币,您可以现场清点一下,没问题的话,就请离开吧。”
看着箱子里一枚枚表面流动着着动人色彩的金币,卡尔和瑞文对视一眼,心中都涌出了一种不切实际之感。
这。。这么简单就到手了?这不对吧!说好的刁难呢?
与此同时,仿佛是看出了两人的疑惑,财政总管夏洛克傲然说道:“怎么?你还以为我会故意扣着你的金币不给不成?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神圣帝国财政总管!区区两千金币,在我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可是!?”
“可是你抢走了布伦瑞克公爵?没错,你的确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但这是陛下的意思!”夏洛克抬起头来,颇为不屑的说道:“作为他谦卑的仆人,我自然要以主人的意志为先!反倒是你,布伦瑞克公爵殿下!你虽然也是皇帝陛下擢拔起来的人,但是你仍然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你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我会做出有碍陛下大计的事情!”
“嘶。”看着那变得越来越伟岸的身影,卡尔顿时有些头疼。
根据昨天在教堂回廊内的经历,他敢百分之百肯定,这些话必然不是夏洛克自己想出来的。对方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这才能够让这头死肥猪率先占据道德制高点,自上而下的站在道德角度上批判他。这下可有些意思了,这段话一说,再配合上对方的实际行动,宛然将夏洛克承托为了一个大义凛然的帝国忠臣;而他则在此消彼长之下,居然显得有些猥琐了起来。
眼见对方的气焰越来越旺,卡尔他道,自己得做些什么挽回自己的面子了。而就在这时,庭院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卡尔放眼望去,却只看到一道花色的裙摆一闪而过,然后就没入了灌木丛中。
见得此状,再结合起路上瑞文告知于他的,有关夏洛克家庭方面的信息,卡尔顿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天才般的绝妙主意!
“啊!夏洛克公,某真的是惭愧啊!”只见卡尔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他冲上去握住了夏洛克的手,一边反复揉搓,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其实,这次过来,我也是抱着一股谢罪的心态来的。瑞文女士之前告诉我,您谋求布伦瑞克公爵的位置,并非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是为了您的孩子...准确的说,是为了您的独生女儿!这是多么崇高的父爱啊!你说呢?”
说罢,卡尔死死地攥着夏洛克那不断想往外抽出的手,面露微笑,知道自己已经拿住了对方的痛点。
“你!你个小瘪三,我可警告你,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不然的话,我就算是舍了这条老命,也要和你拼到底!”见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卡尔那铁箍般的双手中,将自己的手掌抽出来后,夏洛克突然面露凶色,向卡尔恶狠狠的说到。起初,对于卡尔的装腔作势,夏洛克仅仅是感到有些肉麻,心里其实还是蛮爽快的,但在听到卡尔提到他的女儿时,他就再也坐不住了!那可是他的心头肉、掌上珠!如果卡尔真敢对她出手的话,那他哪怕赴汤蹈火,也要让卡尔尝到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诶,不要激动,夏洛克公。”看着夏洛克的举止从神坛跌落,卡尔顿时笑呵呵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这次可是带着我的好意来道歉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松开了双手,任由夏洛克往后缩去,接着,他将双手背过身后,自得地说道:“一直以来,你都很怕,你怕等你死了之后,你那唯一的女儿过得不幸福,所以就想给她留下一份足以让她快快乐乐过上一辈子的遗产,比如说,布伦瑞克公国,是不是?”
听到这话,夏洛克顿时有些阴晴不定,因为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他们家族向来一脉单传,他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后代,也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原因无他,在这个年代,身为女子之身,天生就要比男子多了许多拘束与不便。虽然他没有藏私,将自己家族世代相传的本领尽数教会了他女儿,但出于世俗的偏见,皇帝还是早早的就告知了夏洛克,他的女儿不能够继承他财政总管的位置!
一旦失去了宫廷内的职位,那么夏洛克家世代相传的宫廷贵族头衔,就将沦为一钱不值的空头文书!因此,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他必须得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她的女儿谋取到足够让她在任何男人面前都抬得起头的嫁妆!
“不过,要我说,布伦瑞克公国还是不适合你女儿。”片刻后,卡尔坐了下来,面带真诚的说道:“就如之前在宴会上说的那样,布伦瑞克公国地处边疆,需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了。想想一百年前的玛蒂尔达·卡诺莎,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成为这种风口浪尖上的角色,还是太过于危险了。”
“哼,黄口小儿,也就知道在这里狺狺狂吠了。”夏洛克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在听完卡尔的言论后,他果断反驳道:“你以为封地是大白菜?路边都有的捡的?我实话和你说吧,布伦瑞克公国,是十三年来唯一一例失去合法统治者的公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伯爵领、侯爵领以及公国给过我们这种人机会!布伦瑞克公国,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卡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毕竟,像莱恩哈特家族这样子,在战争中失去了几乎所有支系血脉的家族属于少数,大部分贵族家庭,都有着数支与主支血脉相近的旁支存在,以便在主支绝嗣之时顶上,保护家族的领土不被外人所谋取。
“不过,现在布伦瑞克公国已经为我所有了,而这也就意味着,你多年来的谋划已经破产了,不是吗?”忽然,卡尔毫无顾忌的向夏洛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顿时惹得他勃然大怒。
“我虽然是失败了,但是小瘪三,别以为你就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的安稳!你根本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有多么棘手!”夏洛克反骂道:“而且,虽然我不会下作到暗算你,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这么做!看着好了,不出一年,你就会灰溜溜地滚回来,然后把布伦瑞克公国拱手让人!”
“哦?是吗。”听完这话后,卡尔微微一笑,从装金币的箱子里拿了一枚金币,把玩了起来。看着金币在手背上翻滚跳跃,卡尔的思绪逐渐变的沉着冷静。许久后,他沉声问道:“那么,如果我说,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将北方殖民地的一部分作为基础,建立一个崭新的伯爵领,然后让你的女儿成为那个伯爵领的女伯爵,你会帮我吗?”
“我帮你?!我呸,你想的也未必太过...等等,你说什么?!”夏洛克不敢置信的往后一靠,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见状,卡尔微微一笑,不厌其烦的重复说道:“我说,如果我愿意让你的女儿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女伯爵,你会帮我吗?”
如此一来,夏洛克便明白了一件事------这家伙是认真的。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我需要和我女儿商量一下。这件事、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夏洛克手足无措的说到,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心动了,所谓的考虑时间,或许只是为了做一些安排罢了。所以,卡尔也就没有过于苛刻。
“三天时间,你有三天的时间仔细的考虑这件事。”卡尔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三天之后的早晨,我便会离开乌尔纳,向布伦瑞克公国出发,在此之前,无论同意不同意,你都得给我一个答复。”
“我知道了。”夏洛克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接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妥之处,于是,他连忙站起身将两人面前装金币的箱子挪了开来,然后从院子的角落中搬来了一个新的箱子。打开来后一对比,不难发现这个箱子里面金币的颜色,显然要比之前那个箱子里的深上许多。
“这是真正的威尼斯杜卡特金币,之前那个,是帝国自由市的仿制品,黄金的纯度要比正宗的低很多。”迎着卡尔诧异的目光,夏洛克干笑一声,解释到。
“真有你的啊。”卡尔无语的说到。接着,他突然眉头一跳,下意识的拿起了箱子里的一枚金币,用牙齿狠狠的咬了一咬。直到检查过其上的牙印,确认这的确是纯度极高的金子后,这才将箱子合拢,郑重的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