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修者不知道仙派里的状况,信息不足,因此那桌外修者才会猜想是许多顶仙出战。
但实际上,大派体制里的职能分工决定了,东岳派没可能抽调一群顶仙去做这种事情。
东岳派的领地范围太大,只计算必须要大仙坐镇的地方,就可以知道,除非仙山上内修的大仙尽出,否则的话,正常情况若对天玄派有行动,可以抽调聚集的大仙数量不会超过二十,极限也不会达到三十之数。
换言之,东岳派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倾巢之力来攻打天玄派,还是打某片区域,别处地方不要了?
硬攻既不现实,那就只能靠智取。
可是智取,仍然无法脱离一个武力作为实力的基础限制——东岳派既然没有这种余力,就是设法暂时占据了许多领地,最后还是要面对天玄派的反攻,还得再丢。因此若无必要理由,大派之间根本不会开战,除了彼此消耗之外,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两派外交上没有问题,陈今意识到,情况很可能出在雪姐那里了。
弦乐一直担心那头的情况,现在看来,这担心未必是多余。
陈今很清楚,东岳派如果真是要对天玄派动手,必须确保战斗很快结束,并且肯定天玄派时候没有余力反攻回来。
但现实情况却是,这并不可能,雪姐那的大仙不少,失了领地,肯定要反攻。
那么,东岳派到底有何倚仗呢?
陈今没有闲心慢慢走了,连夜踏着御气浮空术直奔天玄白雪那过去,又使送信的给弦乐去了密件。
照理说,东岳派既然还在准备阶段,人手都尚未齐,他赶过去理当是来得及的。
霏霏细雨,悠悠凉风,好一派舒爽的天气。
孤峰凉亭,一群三十余数的大仙挤在凉亭内外,一个个笑容满脸,聊的开怀。
这些大仙,一边是天玄白雪带领的,另一边则是东岳派的白衣大仙带来的。
如此多的大仙齐聚一起,都放下了别的事情,自然不是寻常情况。
天玄白雪好生意外,实在没想到白衣会有这等影响力,竟可从派里请来二十六位大仙,而她这边,相较之下只有十位,她这天玄派的仙王,竟还不如东岳派的长老来的有影响力。
‘到底是十大仙派,底蕴厚实,大仙数量多,白衣又是资深长老,还真不是我们天玄派现在可比。’不过,白衣有这等影响力,今日又不惜动用人情,白雪更觉得开心。
白衣拉着白雪的手,站在亭子里,对众人道:“今日请大家聚集一起,是为我跟白雪结仙婚的事情。原本我们立场不同,结仙婚并不合适,但我们真心相许,因此决心携手面对阻力!今日在此,是我跟天玄白雪的正式订婚,多少人见证都不如诸位大仙见证来的长久……”
天玄白雪挂着甜美的笑容,这决定有些仓促,是她跟白衣某次私会的时候,他突然因景触情,一怒摔碎了杯子道:‘这般偷偷摸摸!好似我们在偷情似得!立场不一又如何?我回去就禀明掌门,我要与你结婚!我堂堂一个大仙,竟还不能喜欢别派的人了?何况东岳派跟天玄派又素来没有间隙!再不要这般偷偷相会了!’
白雪当时就愣住了,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却发现白衣不是冲动,竟然是真的。她深受感动,便也鼓起勇气,答应了此事。
白衣就跟她商量,婚宴要招摇些,好让天下都知道他们的欢喜。订婚则要快,还要简单,说他迫不及待要先宣示了他们的关系,就决定各自请来大仙好友,在他们常相会的这座亭子里先订婚。
白雪自然觉得很好,也符合她的心意,她也愿意遂了白衣,答应先订婚确定了关系。事实上,她也不喜欢这般偷会,更觉得如此可以让身边的知己好友们放宽心,知道他们的情感修成了正果。
天玄白雪此刻看到灵美人欢喜的祝福神态,很是开心。
一开始,秀色和灵美人都对白衣心怀疑虑,是白雪坚持相信,走到现在。
事实终于证明她判断的正确性了。
白雪看着秀色,见她微微点头,虽然没什么笑意,但她经常这样,满脑子都是考虑领地里的大小事情,也不喜欢寻人倾诉,自然情绪重些,少见喜怒。
可是,白雪知道,她的感情有了归宿,秀色一定、一定会真心祝愿她。
天玄白雪被白衣抱着,看他要当众亲吻,虽然羞怯,却又很欢喜他如此真心,便也迎了上去。
灵美人拍着手欢喜的叫着:“永远在一起!”
众大仙们纷纷叫好。
白雪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死掉了似得!
下一刻,她突然觉得身体一凉,紧接着,是后颈一凉,继而是剧烈的痛楚!
面前的白衣,唇离开了她,而他嘴里,竟然咬着一根尖刺!
那根尖刺,从白雪后颈穿透了出去,此刻尖刺虽然随白衣拔出来了,却好像仍然插在她的嗓子里。
而白衣抱着白雪的双手,也突然多了两把尖刺,插进了她身体里。
褐色的土系灵气,突然在亭子周围亮起,化作一座石山——本来在叫好的东岳派的大仙们,分明约好了那般,顷刻间一跃开去,齐齐发动阵法绝技,配合袭击的绝技。
东岳派看他山起!
曾经在海岛上,禁锢了凤凰的绝技,此刻一群大仙配合供给灵气,助力指山发动之下,可以称之为阵法,而不再是单体绝技可比。
瞬息间,天玄派的灵美人、秀色、扇不言等九个大仙全被禁锢在了里面。
凉亭里的天玄白雪没有。
可是,她在白衣的袭击之下,已经不可能还有挣扎反击的力量。
她在乎的,却不是遇袭的痛,甚至不是她是否要死了。
而是,眼前突然变脸的未婚夫。
“为什么?是东岳派掌门逼你的吗?”事到如今,天玄白雪还是更愿意相信,他有难言之隐。
“这么想,会让你死的高兴点?”白衣口气平淡,好像亲手杀死白雪,对他而言,一点障碍都没有。
“你会杀了我?”白雪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别人是活捉,只有你,必须死了我才能安心。天玄派富有,御剑仙一定会舍得代价把你换回去,未来你一心报复,我岂非寝食难安?”白衣的话很无情,可是,这时候的,却是他的真心话。
“……你有没有爱过我?”天玄白雪眼里含着泪,这是她自尊心希冀的最后底线了。
“爱是什么?你以为自己很爱我?情感都是彼此慰藉,我也不过是你情感上的替代品,你没有自以为的那么爱我,只是目前我对你来说,还是不可取代的寄托。但这过程不会一直持续,所以我必须趁热打铁,完了,就凉了。”白衣看着白雪,没感觉到她有挣扎,也就安静的等着她体内仙气泄完,知道她有许多疑问,也让她死个瞑目。
反正,计划已经成功。
白雪及她带领的大仙全都被生擒了,他轻松可以夺取大片领地,而且,天玄派是凭空少了十个大仙,事后上哪再突然变十个出来?也就是说,打了白打,天玄派没有余力反击,那时东岳派再谈和,天玄派答不答应都没差别。
夺人领地不难,难的是如何不让人反攻或者能挡住反攻,否则夺了又失去,白白消耗而已。
“从开始,就不是巧合?”天玄白雪终于绝望的接受现实了。
“当然不是巧合,开始你一定有疑问,只是我欲擒故纵,又耐心十足,你难免会放下戒备。但说到底,真正让你愿意上当的,是你自己的情感需求。”白衣口气平淡,也没什么成功的得意,毕竟是资深大仙了,经历的事情太多,对这样的事情也不以为然。
“这是东岳派的计划?还是你的?”天玄白雪仍然不甘心的追问,好像是东岳派的命令,就能让她好受一些似得。
“天玄白雪,你感情上太软弱了。毕竟是突飞猛进成就的大仙,经历的世事历练太少。天玄派都说,点兵点将,御剑仙点到谁谁就强。可惜幸运之力能强你的修为,却提升不了你的心路经历。”白衣轻叹了口气,完全知道白雪在想什么。“如我这样的大仙,当长老当的太久了,在同样的职位始终不动。论出身,我不过区区小仙城的城护长家族,仙山上没有依靠;论仙缘,我没有好运气被掌门宗族的人看上。一代宗师难以强求,未来一片迷雾,可职务晋升,却可能靠大功劳换得。”
“所以,你盯上了我?”天玄白雪此刻已然泪流满面,做梦都没想到,前一刻还在说结婚,从此永远的爱人,这一刻换成了恶鬼的面容。
“仙运使然。我也是凑巧雇的人,曾经在你大殿里呆过,听他说到你在大殿里的情况,觉得你是个情感需求很强烈的女人。那人又说我眉目与御剑仙有些相似,我自己对着画像,只看眼睛眉毛,还真是颇为相似。后来有一日,与某个长老就派里事务争论,他说了句‘别倚老卖老,职权上既非能管他的就别那么多要求,有本事去打下一大片地方升到他头顶上’。我自然过了会为这种事情争论动气的阶段了,这话却让我突然意识到,我或许真有得这等大功劳的可能。”白衣说到这里,看白雪目光黯淡下去,一副心如死灰的状态,就叹气说:“你还有什么想问?尽快问吧,再有五分之一刻钟,你的仙气该就会耗尽了。”
“没有了,没什么想问了。是我命苦,是我仙缘浅薄,注定得不到一份好的感情归宿。倘若可以得到,我情愿一生突破不到二分明月,情愿不当仙王……可我却换不来这些。”天玄白雪悲痛过度,以至于一时了无生趣,竟连仇恨的情绪都生不起来。
“……天玄白雪,你都快死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你是突破的太容易了,才会说出这等荒唐可笑的话!你真要追求真情,为何不见你修成一生所爱?那个心境说容易最容易,说难又最难。真正痴情的人,轻易即可成就;若非痴情人,如何刻意苦求也进不去。你是痴情人?你只是修为来的太容易,又有御剑仙当靠山,很容易又当了仙王,大权在握,独领一地,说一不二。这些你都有了,时间久了太无聊,骗的你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痴情人!”白衣这些话早就想说,他这般苦苦攀爬的,又苦苦煎熬才突破到二分明月,本就觉得天玄白雪这样的太容易。
却总听她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他早就听的厌烦。
“不是,我不是!”天玄白雪受不了临末了还被羞辱否定她的情感,情绪很是激烈,却不等她说下去,白衣就打断了道:“你若不是,早可以靠仙颜术隐藏了身份假装外修者,去寻你的爱情去!当着仙王却要求爱情?仙王身边何来私情小事?这道理你不懂么?当着仙王寻爱情分明是自欺欺人!”
白雪愤然,可是,她感觉到体内仙气流逝快见底,身体都似没有力气支撑她继续站着似得。
她,快死了?
白衣的目光中没有哀怜,却轻轻道了句:“再见了天玄白雪,你的温柔我会记着,更感谢你送了这般大功给我。”
胜负已分,白衣知道,白雪马上就要死透了。
突然,晴空炸响一阵大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