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一名精明的商人,一旦涉及自己根本利益,内心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响,哈密之战谁功劳最大,自然是徐天然,大家都盘算着他要拿多少,自己拿多少?
徐天然缓缓起身,向哈密王抚胸颔首道:“王上,哈密此战胜利都是哈密勇士和胡、张两部骑军奋勇杀敌的功劳,哈密的勇士们和胡、张两部骑军都应当重赏。”
哈密王赶紧说道:“若无徐少侠运筹帷幄,上阵杀敌,哈密城恐怕早已荡然无存,徐少侠当记首功,此次所获战利品徐少侠应得大头。”
徐天然不卑不亢,浅笑道:“王上,我本就是一名江湖游侠,无欲无求,但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一人,我喜欢得很,恳请王上将他赏赐给我,我便别无他求。”
忽然,满座眼神都齐刷刷看向迪丽达尔,难不成徐桐要娶了迪丽达尔公主,好一个深藏不漏的小狐狸,得了迪丽达尔公主,凭借徐桐的本事,哈密国岂不是唾手可得,好一个别无他求,实则不仅荣华富贵,更抱得美人归,好一个如意算盘。
哈密王心中一紧,难不成徐桐当真看上了自家闺女,说来自家闺女好歹也是清霞门圣女,西域排得上名号的大美女,自己的掌上明珠,被徐桐看上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原本他就有意撮合徐桐和迪丽达尔,没想到徐桐自己提出这个条件,看来也是个上道的人,自己也能摆一摆岳父的款。徐桐的才华他十分欣赏,若能得徐桐助力,他相信不出三十年,哈密将会成为西域首屈一指的大国。
胡雪岩端着茶杯,轻轻吹一口气,不紧不慢品一口茶,张长林倒是直勾勾看着迪丽达尔,想着徐桐倒是有几分本事,谋划深远,娶了迪丽达尔就和哈密站在一边了,胡张两家哪里还能从哈密的嘴里抠出肉来。
唯有迪丽达尔美丽的眸子透着凄美的韵味,她深深知道徐桐要的人不是自己,徐桐看似最好说话的人,实际上是最不好说话的人,看似冷淡生性凉薄,却是最重感情的人。她很羡慕那个走进他心里的女子,又很惋惜,相见恨晚。
哈密王脸上带着长辈的和蔼笑容,又挤出几分为难之色,“徐少侠想要何人?莫不是要掏我的心肝宝贝。”
徐天然轻声笑道:“王上言重了,我就要一名北獒俘虏,名为独孤信。”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众人皆以为徐天然想要凭借功勋迎娶公主,没想到不过是要一名俘虏,哈密王的脸上满是尴尬之色,这青衫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哈密王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他很好奇不过是一名俘虏如何能让徐桐如此在意,不过徐桐就要了一名俘虏,那么胡、张两家也不敢狮子大开头了。毕竟,接下来哈密要筑城,要安置灾民,有大把的银子要花,哈密虽然富庶,但短时间内拿出这么一大把银子也是钱袋子直发紧。
胡雪岩放下茶杯,张长林更是释然一笑,又是一头雾水的摇摇头。
徐天然平静道:“此番能全歼欢喜宗之敌胜在哈密和胡、张两族齐心协力,我不过是江湖游侠不需什么身外物,你们都为了这场胜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提议俘获的北獒牛羊、财物皆归胡氏和张氏。胡氏、张氏皆为商人,自然需要实实在在的货物或是银钱,此番北獒所带牛羊十数万头,财物巨万,虽不足以表达对你们的诚挚谢意,但聊
以抚慰阵亡的将士们,让他们的亲人能好好过日子,也算是哈密的一份心意。而万余北獒俘虏和近五万马匹悉数归哈密,毕竟俘虏于胡氏和张氏而言只会是累赘,并不能换来银钱,战马是哈密继续的物资,此番哈密损失最大,百姓流离失所,步卒折损一千余人,也急需这一笔物资方能快速恢复过来。我的提议,诸位觉得是否可行?”
胡雪岩心中甚为满意,想不到徐桐虽年纪轻轻,但办事极有分寸,自己占了最大的功劳却不取一物,也并未全站在哈密的立场,近乎中立的立场分配战利品,大家也挑不出毛病来。张长林也欣慰地看了一眼徐桐,称赞道:“后生可畏呀。”
哈密王也是乐呵呵的,毕竟他得了最大的实惠,欢喜宗的战马、辅马尽归自己所有,还有万余俘虏,那可是一万精壮男子,在西域最难的不是赚银子,而是赚人口。有人口才有实力与人叫板,平白得了一万精兵,若都在哈密落地生根,不出二十年就能多出数万人口,真是赚大发了。
迪丽达尔的眼眸里映着的都是一袭青衫恭敬又疏远的身影。有一人,亦如是。
白衣小童笑眯眯看着,自顾自倒酒吃酒,还不忘劝小蚯蚓喝酒,说我不过六岁就喝酒,你都十又好几的人了,哪里能不喝酒?小蚯蚓明知白衣小童是在胡说八道,但他记起自己身临险境之时白衣小童奋不顾身的样子,不忍拒绝,喝了一口酒,顿时,火辣辣、又苦又涩,真不知为何男人们都喜欢喝酒?
冰库之中,阿依古丽神识渐渐苏醒,昨夜之事迷迷糊糊都浮现心头,不禁羞涩难当,杨小兵一夜辛勤耕耘,也是疲倦极了,在寒冷的冰库里搂着热乎乎的阿依古丽沉沉睡去,竟然比阿依古丽醒的更晚了些。
阿依古丽赤身裸体枕着杨小兵的臂弯,她缓缓蠕动身子,想要悄无声息走掉,不曾想头发被杨小兵压在了手臂之下,只能轻轻抬起杨小兵的手臂,蹑手蹑脚站起来,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悄然穿上,今夜之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又无颜面直面杨小兵。左右为难之际,杨小兵翻了个身,阿依古丽吓了一跳,赶忙身形一闪,轻轻推开冰库大门,逃命似的离去。
杨小兵眼眸缓缓睁开,直勾勾看着天花板,昨夜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难道自己从此浪子回头,就如痴傻的徐天然一般舍了一片森林单恋一枝花?如果她开口留自己,或许自己真能留下。
哈密王命人将独孤信喊来,不过伍长的独孤信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听闻徐将军不要一点封赏,就要了自己,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细思又极恐,难不成徐将军有断袖之癖,放着美丽的公主不要,偏偏要自己一个大男人?
独孤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是有几分细嫩,心中越来越恐慌。
徐天然见独孤信来了,热情地拉到自己身边,给他倒酒,独孤信打死也不喝,谁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徐天然只能无奈自嘲地摇了摇头,难道世上聪明的人都会这般心思繁杂。
徐天然刻意在酒宴之上只要了独孤信一人,一是爱惜他的才华,不过十几岁的小伍长就有如此眼界,前途不可限量。更是因为他知道迪丽达尔的心思,他如此塑造了令人误会的局面,又亲手打破了误会,便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哈密王也是聪明人,自然知晓他不会接受迪丽达尔的感情,也
不会勉强撮合了。
胡雪岩想明白了徐桐选择独孤信的来龙去脉,不禁在心中更为佩服徐桐,他是商人,利益至上,他隐隐觉得这次哈密之战最大的收获不是赚得盆满钵满,而是认识了徐桐,他是一名值得深交之人。
胡雪岩站起身来,第一次以平辈的姿态向徐天然示好,微微笑道:“徐兄弟不仅雄才伟略,更是品行高洁,胡某人行走天下数十载阅人无数,未有一见如故之人,若徐兄弟不嫌弃,我天京胡氏永远是徐兄弟的好友,时时扫榻以待。”
张长林不禁眉头紧蹙,这胡小狐狸开始打感情牌了,显然是看出了徐桐身上无尽的潜力,自己自然也不能落后了,一句兄弟就想把徐桐拉拢,恐怕胡雪岩痴心妄想了。
张长林走到徐天然身边,亲手为他倒一杯酒,碰杯一饮而尽,豪爽道:“张某行商三十余载,唯佩服徐兄弟一人。”
张长林从身上取下玉佩,塞在徐天然手上,爽朗笑道:“张某人不会虚情假意说些没啥子用的空话,这枚玉佩便是赠予徐兄弟的信物,若有难,别的不说,玉佩可抵百万纹银。”
胡雪岩脸色自然不悦,徐天然一时间头都大了,难不成自己也成了战利品,也要被他们瓜分了。徐天然如何推脱张长林都不肯,最终只能接下玉佩,胡雪岩也将自己的发簪取下,许下了一百一十万两的诺言,似乎和张长林杠上了,张长林倒是神态自然,自己占了先手,何须和姓胡的计较。
宴席散去,徐天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骑马离去,迪丽达尔亲自送行,数百米长廊,两人并肩而行,迪丽达尔越走着越难过,越靠近宫门越悲伤,柔和的笑容渐渐消逝了,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徐天然并不敢去看她的眼泪,自己惹的情债着实够多了,不能再辜负别人了,有时候徐天然觉得自己为何就没有杨小兵那般本事,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袭青衫看似无情,却最多情,见不得女子为自己流泪,却心里只能装下一人,不忍心伤了别人的心,却总是会伤人心。
徐天然沉默无言仰望夜空,仿佛世间情之一事比修行还难。
宫门。
迪丽达尔停下了脚步,挤出一抹微笑,“唉,姓徐的,最后再看我一眼。”
话音未落,迪丽达尔卸下身上的铠甲,里面是轻薄淡紫色纱裙,如同一株柔弱的薰衣草迎风飘扬,眼角的一丝晶莹如月光一般皎洁。
迪丽达尔轻盈地身姿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如仙女下凡,不是人间凡品。
徐天然痴痴傻傻站在原地,眼眸满是一抹紫色,她为何知道自己喜欢紫色?
迪丽达尔一支舞罢,转过身去,用清冷地语气伪装自己内心汹涌的疼痛,“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但请你记住我最美的样子,一辈子也不能忘了。再见了,徐天然,后会有期。”
徐天然看着一袭淡紫色渐渐在夜空中远处,又慢慢淡去,释然一笑,“记住你的样子了。”
白衣小童趴在宫门之上嗑瓜子,幸好是自己给迪丽达尔出了主意,人一辈子会忘记很多人、很多事,而记忆深刻往往是某一个瞬间的美好画面,白衣小童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摇摇摆摆离去,心里真舒坦,这莫不是就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