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徐天然已经困在这方小天地快两年了,白衣小童倒是非常欢乐地忙东忙西,打算为徐小子举行冠礼。顶着三尺小身材小身板,却高高挺着头颅说道:“我是在场唯一的长辈,就勉为其难为徐小子亲自主持冠礼。”
徐天然本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不过想着若是还在青山镇,大约是先生和义父为自己举行冠礼,到头来为自己加冠两人又要争得不可开交,不过先生是谦谦君子定是争不过老白,只是,老白肯定会把最后一冠依依不舍让先生为自己戴上。一阵微风拂过,徐天然的眼眶微红,似乎有点想家了,想那个小小的青山镇。
约莫一旬前,萧慕容就神神叨叨准备卜筮,抱着个乌龟壳嘴里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好算歹算终于算到了今日是黄道吉日,又选定了时辰。紧接着萧慕容又准备了请帖,毕竟徐小子行冠礼这么隆重的仪式不能没人来道贺,可是这方小天地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人,这倒是把萧慕容难倒了。怎么说自个儿也是陆地神仙大修士,亲手操持冠礼怎么能没几人来观礼,那绝对不行。萧慕容又缠着徐天然许久,陆陆续续讨了老白、先生、柳莺莺、莫邪、白孔雀和娘亲五名长辈的名帖和画像,又得了柳如云、李诗雨、陈大锤、唐云龙、陈敬塘、钱塘六名兄姊的名帖和画像,最后接了朱子柒、姬胜雪、蒋言、蒋理、林姊、林妹、元昊、麦子地八人的名帖画像。白衣小童抖了抖短短的手臂,这徐小子字如蚯蚓爬爬一般丑陋就算了,这画像也太过抽象了,凭借自己陆地神仙境也难以将他们幻化成真呀。
白衣小童,拿着一大摞画卷,蹦蹦跳跳回屋了。在屋里有摆弄起自己亲手缝制的缁布冠、皮弁冠、爵弁冠、玄冕、衮冕和天冕。自古以来,男子冠礼加三冠,缁布冠、皮弁冠、爵弁冠。诸侯四冠,加玄冕。天子加五冠,衮冕。而堂堂萧慕容举行的冠礼能是寻常冠礼,自己又特制了一个天冕,准备给徐小子加六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吉时已到。
白衣小童蹦上了屋顶,朗声道:“吉时到,有请宾客入场。”
徐天然听见稚嫩是嗓音,只得收了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衣服不再是自己平日布衣青衫,而是萧慕容特制青丝长衫,穿起来之后果真有几分读书人模样。
萧慕容看着自己的得意手笔,竟然快笑出声来了,不过是徐小子粗浅的画工,自己用花木傀儡制成的人偶各个栩栩如生,生怕徐小子认不出人来,还贴心的在后背写了名刺。
耶律大石也刮了胡子,精心梳洗一番,盛装出席。吕小布也难得换了一身崭新衣裳,真心为天然哥感到开心,想着自己行冠礼之时,不知娘亲能在否?先生能在否?天然哥能在否?
千寻一如既往,跟在主人身后,千寻身后站着两人,必然是地位最卑微的噬魂、夺魄,这俩人难得少了几分邪气,想来两年修心养性身上也多了一些正气。
徐天然缓步走上前厅。原来冠礼都要在祖庙举行,如今没法子,萧慕容将前厅收拾出来,且当作宗庙了。
徐天然余光瞥见了萧
慕容幻化而成的来宾,看着他们脸上浮夸的五官不禁莞尔一笑,不过也不能怪罪萧慕容能力不足,也是自己书法绘画的本领不济,看到他们身后的名帖,徐天然更是哑然无语了。
冠礼仪式一开始,一袭儒生长衫个头平平的老夫子从东房揖出,并就冠席。徐天然不禁神情微动,虽模样和先生差了几分,可是隐约还是能看出是萧慕容精心幻化的先生。
徐天然一抬头,发现一个魁梧身形立于冠席北面,先生从席南拿起篦子和束发的黑色绸子,神情温和为徐天然梳头、挽髻、加簪。
偌大前厅,观礼之人柳莺莺、莫邪、白孔雀、娘亲皆立于厅堂,不过和娘亲有六七分相似的人偶看着自己满脸幸福地笑着,徐天然一时哽咽无言。
耶律大石寻见了有几分相似的陈敬塘和钱塘人偶,微笑着站在他们跟前,柳如云、李诗雨、陈大锤、唐云龙亦立于厅堂之上,为徐天然鼓掌祝福。徐天然又见师姐,满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缓缓划过脸颊。
朱子柒、姬胜雪、蒋言、蒋理、林姊、林妹、元昊、麦子八人亦至,一同向徐天然问好,徐天然轻轻拭去脸颊的泪水,两年来,这是最幸福的一天。
虽说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化而成的假象,但是徐天然感觉先生抚摸在头发之上的触感是真实的,仿佛此刻在此的便是先生,站在身前的便是义父,站在厅堂之内的是娘亲、是师姐、是自己最珍视的兄弟朋友。
原以为萧慕容整的冠礼不过是拿徐天然消遣一番,打发无聊时光,没想到他真用心了。原来一直嚷嚷着要亲自主持冠礼,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义父和先生为自己行冠礼。
徐天然跪于厅堂之上,人偶老白缓步前来,轻轻抚摸徐天然的脑袋,嘴上轻声道:“加第一冠,缁布冠。往后当尚质重古,不忘本。”
徐天然坦然受之,一跪拜。然后,挺直了腰板,一动不动,强忍着满眶泪水不让它低落出来。
人偶老白轻声道:“加第二冠,皮弁冠,往后当行三王之德,勤政恤民。”
徐天然再跪拜,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人偶老白轻声道:“加第三冠,爵弁冠。往后当敬事神明。”
徐天然三跪拜,仿佛一跪之后自己就真的成年了。人偶老白慈祥地默默徐天然的脑袋,不过七八分相似的老白气质和真实的老白真是天壤之别,老白哪里露出过如此慈祥的神色,不过今日徐天然很享受这个不是老白的老白为自己加冠。天下冠礼皆是父亲或家中亲长为儿子加冠,于徐天然而言,老白是自己的义父,当之无愧的加冠之人。纵然是先生,也只能为自己梳头、挽髻、加簪,看来萧慕容没少做功课。
不过,徐天然心里知道,若是老白肯定会将最后一冠让先生为自己加上,还会在加簪之时讨要一根极其珍贵的白玉簪子。毕竟,青山镇的白屠肉铺可从不做亏本生意。
徐天然就要起身,想再看看周围的人,这一刻的心情极为美妙,这一份幸福感让他体内金丹快速跳跃,灵力潮汐如同钱塘江大潮一般
汹涌澎湃滚滚而来。
忽然,人偶老白后退去了,徐天然肩头被一只嫩白的小手压住,又跪了下来。徐天然刚要挣扎,萧慕容眯着眼,笑颜逐开道:“我萧某人举行的冠礼,怎么能是凡夫俗子加三冠?后面三冠就由我为你加上。”
徐天然无奈道:“诸侯放能加玄冕,天子加衮冕,拢共至多五冠,哪里来的六冠。”
萧慕容微微一笑,“我萧某人量身定制天冕,可比天子衮冕都厉害,这一冠寓意可吉祥了,寓意你登天成仙,把那天道拉下来。”
徐天然刚忙比了个噤声手势,指了指苍天。
萧慕容咒骂道:“把老子关在这破地方一甲子,算个屁天道。”
吕小布赶忙嘴上碎碎念道:“天道在上,这话都是萧慕容说的,与我们无关。”
萧慕容白了一眼没有良心的吕小布一眼,吕小布回敬了一个惊天大白眼,话说吕小布的白眼真的特别白,仿佛黑夜都白照亮了一般。
徐天然无奈摇摇头,果然萧慕容还是萧慕容,哪里会好好操办自己的冠礼。
只见,白衣小童寻了一把椅子,站在徐天然身前,取出玄冕为徐天然戴上。徐天然也不再跪拜,自己不过一介布衣,哪里能戴玄冕,不过权当是满足一下北獒大魔头的恶趣味罢了。
萧慕容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缝制的玄冕戴在徐天然头上,又取过衮冕,为徐天然戴上。徐天然心中诚惶诚恐,天子衮冕在首,仿佛千斤重担快要将自己压垮。
天冕是萧慕容自己缝制,那可比衮冕还要富丽堂皇,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要多富丽有多富丽,要多张扬有多张扬。
徐天然拼命摇头抗拒这个天冕,萧慕容眯眼笑道:“别怕那狗 娘养的天道,咱们从今往后就逆天行道,怕他个卵。”
一顶天冕落下,徐天然在心里说着:天道有眼,在下无心冒犯,若有天罚全落在萧慕容头上,与己无关。
白衣小童轻轻弹了一下徐小子的脑袋,“咱们以后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天道若有神罚,一记天雷劈了我,保不齐也顺带劈了你们,谁都跑不掉。”
热热闹闹的冠礼终于结束了,先生在东房门前笼袖,眯眼看着徐天然,老白畅快痛饮。
徐天然眼眸始终离不开娘亲的身影,明知那不过是萧慕容幻化的人偶,可是这一刻他的内心最柔软之处被深深触动,只一眼,便无语凝噎。
虽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不知是否萧慕容刻意安排,柳如云挽着娘亲的手臂,两人紧紧相依。徐天然长跪不起,良久,平平淡淡说了句:“娘亲,然儿这些年过得很好。”
忽然,所有人偶皆化作一股股灵气渐渐散去,徐天然眼眸愈来愈模糊,看着娘亲愈来愈虚幻的身影,看着师姐离去的身影,不禁伸出手,想要留住。
一袭白衣走上前来,握住了徐天然的手,暖暖道:“有我呢?”
徐天然点了点头。
转瞬,所有人偶散尽,原地只余溪涧的鹅卵石,恍如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