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从外边买回来的老豆腐油条，一行四人就出发了。这次只开两辆车，刘青云那辆悍马H和赵江那辆沃尔沃CX90，因为谷雨说小埔村那边路不好走。

谷雨和王圆圆坐在赵江开的车子里，谷雨除了指路，便什么都不说。王圆圆手里抓着个DV，看到羊群过来都要拍几下。

现在是春天，外面的花儿也开得美极了。但早起放羊的人还穿得很厚，蓝毛衣扎在棉裤里，外面披了件肮脏的蓝布大褂。他哦哦地叫着，羊们就听话地聚在一起，躲闭车辆。

赵江说：“这要是上镜也挺好看的。”

谷雨嗯了一声。

再往前走，车子晃悠得不行，王圆圆只好靠在谷雨的身上，抱着她。道路坑洼得厉害，这是没下雨，一下雨肯定能闪进人的半条腿去。

“怎么这么烂的路，政府就不修修！”赵江抱怨。

谷雨没吭声，也许政府很忙吧，糟蹋的人又太多。

一辆拉煤车呼哧哧地从旁边经过，煤粉从车上掉下来，地上一路的黑线。他们载重太多。

赵江问：“这附近有煤矿吧？”

“有。小埔村自己就有煤矿，杨旺才包的。”

“哦，有煤矿算是有饭吃，但是环境破坏得也真是厉害，现在想用镜头找个美丽乡村，难喽！”赵江发出感叹。

谷雨没吭声儿，小埔村跟美丽乡村根本就不搭边儿。在她记忆里，只有在门前的杨树上，和大硕哥哥做哨子的那一会儿乡村是美的，其他时候，什么都是丑的。

王圆圆娇滴滴地说：“什么时候到啊，我的胃袋都快被摇出来了！”

“等你的胃袋摇出来就到了！”谷雨不客气地回她。

其实十五分钟以后就到了。

这个小埔村离奶奶山不远，要是爬山可以穿行，不爬山就得绕行。以前上山祸害王广跃的就经常有小埔村的人。

眼前的一切熟悉起来。

村口的树，歪歪斜斜还没有倒下的公厕，炭灰、羊粪和石子混杂的路面，飘飞的塑料袋，挂满菜叶子的蓝色铁皮垃圾箱。有人拉了一头奶牛，后边跟了三只奶牛，奶牛边走边拉，噗嗤噗嗤的牛粪冒着热气。有头上蒙了一块布的女人从院门里出来倒灰，看看经过的车子，张大着嘴，簸箕就一直拿在手里。有两条狗在互相追逐，比起人的呆相，这是最生动活泼的存在。

赵江开得很慢，他是来实地考察的，他要边走边看。因为慢，车后边渐渐跟了几个人。越跟越多。

过了一条街，谷雨说：“往右拐就主街，那儿有个供销社，还有两个小超市。”

赵江就往右拐。一般地，有供销社的地方，就是村子里的商业中心，也是村村子里的文化中心。供销社已经成为历史了，但在很多村子里，人们还是习惯管商店叫代销社。沿路他看到了麻将馆，帘子开着，有人站在门口背朝着外面，在看别人手里的牌，门口的砖垛上坐了个人，斜披着夹克在抽烟，一副惬意的样子。

再走，是个理发馆，小小的窗户上刷着红漆：理发三块。

赵江越看越满意，这么旧的房子，即便在商业街也这么破旧的房子现在还真是不好找了。包括那墙壁上隐隐的旧标语都是非常上镜的呀！

马上就到卫生所了，看那窗户，一扇写着中医，一扇写着西医，王圆圆就笑：“嘿，谷雨，这么小的门脸还两个科室！”

“别笑，这个人还是有把刷子，全村人的病可是都靠他。他还算不错，半夜都会出诊。不过你一听他说话就会笑。”

“为什么？”

“他一说话就是女声儿，而且鼻音重！”

“真的呀！”王圆圆很好奇地想看看。

车子继续往前走，谷雨说：“最破的房子在当街，那儿有些很老的住户，有的就整个院子空了。”

赵江听了指点继续往前开，果然这所谓的当街集中了全村最破的房子。其实看地理位置，这里应该是村子的中心，但像很多农村一样，孩子们长大一个就搬出去一个，到了后来，老人居住的房子就成了最旧的房子。而且这种房子因为已经有好几十年、上百年历史，产权关系极其复杂，人们宁可找地方重盖都懒得跟一帮子亲戚打扯不清的官司。

说得极端一点，这种没人住的房子你要是往里边拉屎都不见得有人管，但你要是动了人家一块墙砖，马上就有人问你要钱，人家会说：这是我二爷爷的房子！

因为这种种原因，时下的中国，很多农村都像北京城一样，大饼摊得越来越大，一直逼近附近的农田。

“我们下来看看吧！”赵江停下车子，他要近距离观察一下。

“啊，终于可以下来走走啦！”王圆圆欢快地打开后排的车门。

谷雨迟疑了一下，看看车窗外边的破房子，迈腿下来。

她想，终究她要过自己的那道坎儿，也许今天就是一个机会。她再也不要做噩梦了！

她出逃的时候，她就想，这个地方她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可是麦芒和棉棉在，她就得回通远。后来遇到王广跃，她又上了奶奶山，这一上山，她就变成了一个包地种蘑菇的土老财。以为即使这样，她还是可以不搭理小埔村的，可是赵江又把她带过来了，她还是不能不搭理它。

生活自有逻辑，永远别说永远！

赵江拿了DV，透过镜头看场景。刘青云把车子停在大路上，人走了过来。王圆圆也拍。这烂了一半的磨盘，荒草丛生的院子，瓦楞上的草叶子，栓牲口的沤烂了的草绳子，都成了他们想象中电影里的场景。

突然，破旧的窗棂里飞出一只麻雀，王圆圆啊地一声惊叫：“鸟儿，它住在屋子里边！”

刘青云抬头追随着那只麻雀，他悠悠地说：“就是这个地方了，想取什么景儿都有，绝对可以演绎二、三十年留守儿童的历史！”

赵江放下DV，他也很满意。

谷雨问：“要去看有钱人的房子吗？表现差距的？”

赵江摇摇头，车子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过了，无非是高门楼子琉璃瓦，最多门口蹲个大狼狗，需要的时候拍一下就行。

一行人就准备返回。

“哎，你们是干啥的？我都跟了你们半天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