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琮一口气将他所知道的华夏各种新政讲了一遍,马宝陷入了沉吟,做为一个穷人出身的带兵将领,马宝很清楚,郑氏所推行的政策对普通百姓有多大的吸引力。
只要郑氏能够将这些政策不顾天下士绅权贵反对推行下去,郑氏占据一地一定能够将这一地方经营的如铁桶一般。
“世子在郑氏这些日子可亲自到田间地头去看一看老百姓的日子,有没有问一问老百姓是否愿意他们现在的生活。”
“何止是愿意,简直就是顶礼膜拜,在承天府大多数百姓都是从大陆各个地方移民过去的百姓,他们在大陆都是快活不下去的百姓,到了承天府,官府不但给他们提供住房、农具、种子、甚至还为百姓提供耕牛耕田。
虽然官府提供的这些帮助都是要收取费用,而且价钱并不低,但是官府给出了一个政策,那就是官府提供担保,百姓从银行贷款,购买这些生活必须的物资。”
“老百姓哪里有钱还银行的钱,每年除了交税还能剩下多少银钱,这利滚利的肯定越还越多。这哪里是为民,分明是坑害百姓,用不了几年百姓都被逼的活不下去。”马宝听到吴世琮说到贷款,马上就联想到了印子钱,这玩意就是破家的玩意。
“恰恰相反,只要移民到承天府的百姓,五年之内都将贷款还完了,郑氏的官府为百姓考虑的非常周到,种下的水稻、棉花、杂粮都有官府托底收购。
郑氏银行提供的贷款也不是马将军所想的高利贷,而是一种年利率只有一成的低利率的贷款,而且银行还给出了将贷款分成五年时间进行
只要勤劳肯干,一年落下十两银子根本不是难事,而且郑氏的生活物资非常便宜,一般的布匹价格比我大周治下至少便宜好几成。
在郑氏治下,百姓家里已经不再自己织布,有织布的时间,还不如出去做工,农闲时做零工都能将一年的布匹零用钱挣出来。”
马宝沉吟了片刻后问道:“郑氏这样为百姓让利,如何能够保证将那么多的骄兵悍将养活?”
“这个晚辈并不是很清楚,不过郑氏的商业非常的繁荣,每天都有大量的货船抵达承天府进行交易,一些只有承天府能够生产的独门货物,商人只能来承天府采购,郑氏依靠这些独门秘技,获得不少的商业订单。
比如鱼肉罐头这种能够长期保存的肉食,有大量的商人进行采购,销往各处。更别说郑氏的精盐、白糖、棉布等非常物美价廉的商品。
想必郑氏每年在商业上能够获得大量的岁入,从郑氏并不歧视和贬低商人可以看出,商人在郑氏的地位很高,甚至一些关于商业的会议,官府还会召集商人开会协商,给足了商人的面子。”
“郑氏如此太高商人的地位,不怕天下全部成为逐利之徒!”
“晚辈与夏姑丈也有此疑问,陈永华只说了一句,‘仓禀足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仪’,晚辈便无言以对。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还有什么资格要求百姓遵循礼法。
马将军也是流民出身,应该深知百姓为何会成为流民,这天下的百姓但凡有一口吃的,又怎么会豁出命去拼一场富贵。”
马宝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不然也不会先投于李闯,后投于南明,最后又栖身于吴三桂,剃发易服。然而马宝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什么人,在吴三桂麾下的时候,一直都在鼓动吴三桂起兵反叛满清。
在吴氏势颓之后,马宝已经抱定必死之心,不过是谁说起来自己已经算是三姓家奴,若是再次改换门庭,恐为后世耻笑。
因此马宝态度非常坚决,即使满清派遣使者以高位劝降,都被马宝严词拒绝,并且杀掉使者明智。在马宝的内心中,他投靠吴三桂已经是枉顾了家国大义,更别说现在直接投降满清,这让马宝根本无法接受。
“世子!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来见老夫,其目的是什么?国相又希望老夫做什么?”
“马将军!晚辈来找您是自己的想法,就连父王都不知道,更别说远在承天府的夏姑丈。既然将军问起,那晚辈就直说了,晚辈想要与将军联手清君侧!”
这话一出,吓得马宝连忙出声阻止道:“世子住口,这样的话岂是人臣可以随便说的?”
“马将军!非是晚辈愿意行此险棋,实在是不忍心我大周百万军民葬身满清的屠刀之下,满清杀人有多狠马将军难道不清楚吗?”
“就算如此,那也用不到如此极端的手段来进行,你可知道‘清君侧’这个词的含义,但凡打出这个旗号的,要么是为自己的造反找借口,要么就是造反失败身死族灭。
自古以来‘清君侧’就是造反的代名词,世子是想取当今而代之吗?念在袍泽的情分上,今日之话老夫就当没有听见,以后断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吴世琮对马宝的拒绝并不意外,若是马宝立刻就答应下来,吴世琮反而不敢相信马宝说的是否是真的。
面对马宝的严词拒绝,吴世琮叹息一声道:“马将军!晚辈理解你的顾虑,若是马将军亲自去一趟承天府,就会理解晚辈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面对满清,我大周已经毫无胜算,总得为这些跟着我等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谋一条生路。”
“那郑氏真的那么强吗?”
“只比晚辈说的更强,因为晚辈看到的只是一些皮毛,一些挂着保密重地的地方,晚辈这样的外人是根本无法进入的,这些地方才能真正的体现郑氏的实力。”
“既然这么强大,那郑氏为何没有全面铺开,全取天下?”
“关于这一点,夏姑丈也问过陈复莆,陈复莆的回答让晚辈心惊胆战。”
“这是为何?”马宝不解地问道。
“陈复莆说郑氏十年前就有统一天下的能力,可是却因为官员储备的不够,不愿意使用满清治下的士绅官员,从而坐看我们与满清打生打死,只在沿海地区出动,将沿海一圈儿的土地占据。
这些年随着沿海地区在郑氏手中不断的巩固,郑氏的教育体系已经成长起来,新培养出来的年轻官员已经在各个地方崭露头角,郑氏已经下定了统一天下的决心。”
马宝头一次听说,还有因为官员不足而放弃一统天下的,这天底下别的找不到,想当官的不有的是,只要有地盘,还愁没有当官的。
“这郑氏的当官的有什么特殊吗,怎么还会缺当官的?”
“说到这郑氏的官员可真不好当,不但到处受到限制,而且还要做出足够的成绩才能证明此官员胜任此官位。郑氏一个县的官员要比满清和我大周多的多,各自负责不同的事物。
郑氏的县衙只是一个日常行政的部门,掌管一县公共开支,老百姓生活水平上不去,县官就要受到斥责,并要求做出合理的解释。若是整日坐在衙门里,不去田间地头调查,切实解决百姓关心的问题,一旦被监督的御史台官员弹劾,轻则罢官,重则会有牢狱之灾。
而对于老百姓来说,交税有专门收税的衙门,报桉、打官司有专门打官司的部门,一个地方的治安问题太差板子就会打在提刑官的身上,税收收不上来板子肯定打在税务部门身上。
马将军可以将县衙的各个部门理解为朝廷六部九卿向下的延伸,每一个部门都对应着地方的一个衙门,由上到下垂直管理,权责明确,非常易于管理。”
马宝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庞大的官僚体系,一年需要多少赋税才能养活这么多的官僚,郑氏养这么多的官员,还能有充足的余力养兵,可见郑氏的实力是多么的强横。
“郑氏养如此多的官员,他们的赋税能够支撑的住吗?现在郑氏的地盘不大,需要的官员不多,郑氏的海外贸易盈余还能支撑郑氏的政权运转。
一旦统一天下,郑氏就要背上内地各个贫困的地方,若是这些地方也使用这样的官员模式管理,郑氏还能养得起那么庞大的官僚队伍吗?
前宋的税赋收入一直冠于历代,可是依然被庞大的夯官、夯兵等拖垮,郑氏难道要走前宋的老路?”
“马将军!我大周与满清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官员,可是这些做事的人就少了吗?哪个县衙里没有一大帮的胥吏、衙役,这些还是明面上的,那些白役、帮闲还没有算在内。
这些人跟着胥吏、衙役做事没有好处能干吗?这些好处从哪里来,还不是盘剥百姓所得,郑氏不过是把这些灰色地带的人员放在明面上,将这些人都纳入官府的财政体系内。
有了经制地位,而且还给出了上升空间,这些小吏大多数都会奋力做事,争取在年度考核中评上一个优等,也好升上一级。
只要努力,小吏也有做县官的可能性,这才是郑氏这套制度的厉害之处,任何人想当官都要从最底层往上爬。
类似明清这样科举出来就直接当上一县大令,然后被小吏与士绅勾结各种挤兑,掉进小吏与士绅设计的陷阱里,要么选择与小吏和士绅同流合污,要么身败名裂这种事情会最大限度的避免。
一个从最底层升上来的官员,对于底层的的猫腻非常熟悉,基本上不存在被小吏蒙蔽的可能,除非官员本人自身出了问题,想要贪腐捞钱。”
马宝算是听明白了,吴世琮的内心已经彻底的被郑氏的强大征服,对于吴世琮来说,郑氏是不可战胜的,投靠郑氏才是吴氏最好的结局。
当然马宝也是这样认为,不过有一个前提是吴氏已经无法坚持之后,现在的吴氏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郑氏给出的条件一点儿都没有吸引力。
“世子!郑氏开出的条件太苛刻了,先不说陛下只给一个公爵的虚衔荣养,就说我们这些文武,还要在郑氏接受培训合格之后才能继续当官带兵。
到时候,我们能不能合格还不是郑氏说了算,若是不想用我们,一句话我们不合格,我们就直接被打入另册,老夫已经五十多了,还有多少光阴虚耗。
若是不在有生之年为子孙谋得一份富贵,又何必这么多年刀头舔血、戎马厮杀!”
“马将军说的很有道理,正因为我们需要更好的条件,才不能把手里的本钱赔光了,我们现在有三省之地,郑氏开出的是这样的条件,若是我们只剩下一省之地,郑氏还能开出什么条件?”
说了这么多,马宝都没有动容,吴世琮的这句话打动了马宝,吴世琮说的不错,郑氏可以拖,吴氏却不能拖,拖得越久,吴氏的筹码就会越少。
不过将大周彻底融入郑氏还是让人难以接受,这就等于是吴氏这些年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本来那个海外建国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四千里的距离,想想就让人望而却步。
“马将军,其实海路四千里真的不算远,想想那些西夷不远万里都能在我华夏周边建立据点,我们在离大陆四千里的地方建制立号有什么不可以的。
最主要的是现在我们与郑氏达成条件能够得到郑氏全程的帮助,郑氏将我们安置到那里是希望我们在那里扎下根来,当然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顾。
若是有一天我们的实力缩水到根本就不足以在四千里外立下根基,你看郑氏还愿意为我们付出这么多吗?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推动与郑氏的谈判成功。
只有郑氏尽快介入,我大周的实力才能最大限度的得以保存,晚辈也倾向于海外建国,有句俗话说的好,那就是宁当鸡首,不当牛尾。”
马宝沉思好长一阵时间,最后咬牙说道:“老夫要与楚王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