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潭,是群山环抱里的一个小湖,面积不大。黑龙峰上流下来的泉水,注入潭里,因为水色黝黑,深不见底,老辈子传说,潭里有神物黑龙,统治一方水族,呼风唤雨,保佑山中生灵。
今天是土匪童百万,召集“英雄大会”的日子。
南宫仕和潘和尚,穿了便装,来到黑龙潭边。
他们俩商议,这次土匪集会,说不定会牵扯地方抗日大局,因此决定秘密化装出席。
“这些英雄,都是什么人?”南宫仕问。
“有梁上君子,有江洋大盗,有打闷棍的,有套白狼的,有设局子诈骗的……”
“啊?就没一个正经人啊?有成伙的土匪没有?”
“有啊,”潘和尚笑道:“象河东的股匪马蜂五,手下就有二三十号人,自封为‘旅长’……”
“哈哈哈,”南宫仕给逗笑了。
走进黑龙潭边,前面一片芦苇丛生的沼泽,一带水洼,都是黑乎乎的淤泥,水草丛生,臭气熏天,稀稀疏疏地长着些三棱水草和低杆芦苇。
沼泽边上,站着个身材魁梧的络腮胡子。是牛半山。
“南宫,”牛半山快步走过来,“快跟我走。”
按照计划,南宫仕和潘和尚扮作牛半山的手下。
两个人跟着牛半山,走到沼泽边,南宫仕觉得奇怪,眼看这片沼泽无法通行,怎么过?却见牛半山打了声呼哨,从旁边的草丛里,走过来几个穿黑衣服的人。
这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木板,往沼泽里面铺去。南宫仕有些担心,木板放入淤泥里,难道不会下沉陷入泥水?只见木板铺上,稳稳当当,丝毫不陷,仔细看去,泥中原有木桩,隐在泥中不易发现,木板铺上,稳如平地,看来木桩是早就打牢,专门为铺设木板所用。
“牛爷,您请。”黑衣人看来是童百万的手下,对牛半山很是客气。
南宫仕跟在牛半山身后,踏着这些木板,穿过沼泽,他心里暗想:“这条路,设计得真巧妙,若是将木板一撤,连退路都封死了。”
过了沼泽,便看见黑龙潭了。
小湖约有几十亩大小,就象一面黑色的镜子,微波不起,几只白色水鸟,盘旋飞舞。
湖边上有一块白色沙滩,掩映在绿色的芦苇荒草里,那就是“英雄大会”的会场了。
此刻,天色尚早,只有几个黑衣人,在忙着摆放桌椅,设置会场。从旁边匆匆走过来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对牛半山拱手微笑,“牛爷,您早。”
“您是……”
“我叫燕槿,是童司令的手下参事,今天特意来到黑龙潭,伺候各位尊客……牛爷,请里边坐。”
随着燕槿走入沙滩,在边角木凳上落坐,南宫仕打量四周,这片会场,倒是别致,白色的沙滩,黑色的潭水,景色黑白分明,颇有特色。远处一带山谷,怪石嶙峋,峰谷错落,七高八低,山水相依,倒也别致。
此地远离大路,宽敞优美,山高水深,正合江湖豪杰粗犷豪爽的特性,作为“英雄大会”的会址,倒是十分相宜。
不过南宫仕观察一番,却摇了摇头,这块湖边沙滩,在战略上是个易攻难守之地,若有敌人突然袭击,怎么办?
童百万号称“司令”,却无战略眼光。
潭水后面,是高高的黑龙峰,这座山峰几乎直上直下,峰上有个黑乎乎的洞口,叫做黑龙洞。南宫仕发现,黑龙洞口不断有人出入,难道这个洞,是童百万的老巢么?
“牛爷,”燕槿微笑着说道:“童爷嘱咐兄弟,有些心腹事,跟您商议。”
“请讲。”
“是。这次英雄大会,冠名为‘英雄’,其实真正称得上英雄的,也没有几个,虽然世道纷乱,群雄蜂起,但多是目光短浅,蝇营狗苟之辈,牛爷雄才大略,是真正的乱世英豪……”
“燕老弟,你少替我吹胯骨吧,”牛半山冲他拱了拱手,“老牛喜欢痛快,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南宫仕有滋有味地瞅着这个打扮得象个文人的燕槿。
常言说:阿谀奉承,必有所图。姓燕的开场就送给牛半山一个大大的高帽,下边就应该亮出图谋了。
果然,燕槿微微一笑,放低声音说道:“童爷的意思,大家既然同属黑道好汉,在此乱世,合则利,分则伤,不如结成同盟,同气连枝……”
“都听老童指挥么?”牛半山嘿嘿一笑。
“不不,牛爷不必误会,大家平时,还是各干各的,在需要支援的时候,互相帮衬,结成同盟,其实是大家都有利。”燕槿瞅着牛半山,见他不置可否,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手枪,递到牛半山的手里。
手枪小巧玲珑,是一只白色勃朗宁,比利时货,非常漂亮。这种手枪又被称为“枪牌橹子”,因为外观好看,精致小巧,常被高级指挥官用作防身武器。
手枪拿在牛半山象熊掌般的大手里,显得有些不相称。
“这是什么意思?”
“牛爷,您支持童爷,童爷自然不会拿您当外人,这点小礼物,敬请笑纳。”
“好吧。”牛半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时下战乱,土匪草寇最缺枪械弹药,这支手枪,可算得是极为珍贵的礼物了。
突然,头顶上方,“叭”的一声脆响,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爆竹,凌空炸响了。一片细碎的纸屑,随风飘落。一般过年的时候,才有儿童喜欢燃放烟花爆竹,而且这几年日寇侵华,人们衣食不周,性命堪忧,更没什么人燃放此物了。
此时会场突然响起爆竹声,颇为怪异。
几个黑衣人,乱纷纷地喝道:“谁?”“谁在捣乱?”起身寻找放爆竹之人。南宫仕这才注意到,沙滩上,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这些人,男女老少,高矮丑俊,什么样的都有,多数人身背武器,有快枪,有大刀,还有单鞭、铁戟,杂七杂八。这些人里,有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也有人缩在一边,默默无语。
燕槿起身离去。牛半山把那支勃朗宁塞在南宫仕手里,“给你吧,这枪拿在我手里,就象个小玩具。”
“好,”南宫仕摸着手枪冰冷滑润的扁平枪身,心里一阵高兴,自己那把王八盒子,还有缴获的两支手枪,已经丢在何府了,眼下还没武器。这枪成色崭新,比王八盒子漂亮多了。
牛半山压低声音说道:“放爆竹的,多半是雷震天。”
“雷震天是谁?”
“这人是个独行侠,平时做事独来独往,他有门手艺,便是制作炸药,制作鞭炮,据说,他跟童百万有仇,今天如果雷震天来到会场,一定是来给童百万捣乱的。”
“看起来,这场大会,要热闹啊。”
“说不定,还得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
南宫仕注意到,穿长衫的燕槿,又在跟另一个人,躲在旁边窃窃私语。
“咚——叭,”又是一声爆竹响。
这回,放的是个“二踢脚”,连续两声,半空中一片碎屑飘下,同时,还有一张硕大的字条,飘荡下来。
那张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奠”字。
“奠”乃是治丧时所用之字,用在别处,极不吉利,此时从空中随着鞭炮的炸响,一张大大的“奠”字,悠然飘下,岂不是说:这场大会,是给主人吊唁治丧?
全场人众,顿时“哗”地乱起来,有人大笑,有人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