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一会有,一会又没有。
树林边,燃烧过的草丛,还是冒着点点火星,一阵阵的烟雾,弥漫飘散,潘和尚说:“我听说,有青蛙或是刺猬,被火烧了以后,痛苦嚎叫,就和人哭一样。”
“你拉倒吧,”虎子反驳道:“这声音就是人哭,你听,还说话呢……”
“救……”声音,就象被风吹散了一般,想听清楚,却又没了。
突然南宫仕大叫起来,“在这儿,快,在这儿。”
他用手拍拍旁边一堆新坟,“这声音在坟里。”
这一说,让其他两人更加觉得恐怖,声音在坟里,那不是鬼是什么?
“快,”南宫仕着急地说:“没错,快挖,坟里有人。”
潘和尚和虎子都反应过来了,对呀,坟里埋的,有可能是人,是还没死的活人。三个人手忙脚乱,赶紧用手刨土,谁都没带锹镐等工具,只能用手去挖。
土似乎是新堆的,非常松软,两手一扒,便扒下一堆,三个人没扒几下,便扒出一个木头棺材来。
棺材直接就放在地面上。上面堆起坟头。
这又是件怪事,一般人埋葬死人,都是挖好墓穴,把棺材放入,再堆起封土。哪有直接把棺材放在地上,就拿土掩埋的?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呜……”的哭声,就来自棺材里。
毫无疑问,棺材里有人。南宫仕曾经听说过,病死的人,有时候是处于“假死”状态,别人误以为是死了,然后还能缓过来。
虎子用步枪上的刺刀,撬起棺材的盖板。
这是一口薄皮棺材,涂着红漆,隐隐还闻得到漆的怪味儿,显然是刚刚做好的新棺材,刚刚被埋进土里,随着“嘎吱吱”一阵响动,棺材板,被撬了起来。
三个人的脑袋,一起凑过去。
棺材里,一团白色的影子。
一股淡淡的脂粉气,飘散出来。
三人心里不约而同,都是一阵心跳,互相对望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窄小的棺材里,躺着一个人,穿白色衣服的女人。
然而这人一动不动,更没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了哭声,反而比听到哭声更可怕。刚才的哭声,真是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吗?这一刻,三个胆大包天的男人,都有些犹豫。
南宫仕挽了挽袖子,“我来。”
他狠了狠心,伏下身去,用手抱住穿白衣服的女人身子,往外便拽。
“活着呢,”南宫仕惊喜地叫道:“她的身子是热的。”
这一下,登时解开了谜团,既然是活的,那就对了,一定是刚才她在棺材里哭,也许是闷时间长了,也许是被扒“坟”的声音给吓着了,又晕了过去。
南宫仕把这人抱出棺材,发现她两手两腿,都被绳子绑住,就跟自己刚才在何府里一样。这女人看上去非常年轻,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浓浓的脂粉气,让南宫仕有些不适应。
小姑娘被平放在草地上,虎子和潘和尚给她解开身上的绳索。
“掐人中。”潘和尚说道。
南宫仕在部队里学过急救,他拍打小姑娘的前额,掐人中,又手按胸脯作了几下人工呼吸。鼓捣了几下,小姑娘嘴里“嘤咛”一声,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三个男人的脑袋,正俯身瞅着自己,不由“啊”地惊叫了一声,面露恐惧。
南宫仕尽量用柔和地声音说道:“小姑娘,别怕,你是谁?”
姑娘喘了两口气,害怕地把两手抱在胸前,没有回答。
“你晕过去了,我们刚把你救出来,小姑娘,你为什么会在棺材里?”潘和尚问道。
“我……被他们抓走了。”小姑娘的说话声象蚊子叫,声音里透着恐惧,“你们是谁?”
突然南宫仕醒悟过来,他急急地问道:“你是不是何家的二小姐,何……碧瑶?”
“是。”
“哦,”三个人这才恍然大悟。
南宫仕把何碧瑶扶着后背坐起来,“你先长出几口气,活动一下手脚,血液总不流通,不行的,你得活动活动。”
“是……谢谢你。”
说了几句话,大家互相恐惧之心,才算退去。同时也弄明白了原委,原来何碧瑶在村里观看杂耍的时候,突然被人用毛巾捂住口鼻,登时晕去,等她苏醒过来以后,发觉自己腿臂被绑,躺在黑古隆咚不见天日的棺材里,心里那份恐惧,简直难以言表。
后来,她觉得自己被运走了,棺材外面似乎被埋了土,更是吓得晕死过去。
再后来,有枪声响起来,把她惊醒了,于是一边哭泣,一边扭动,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空气逐渐稀薄,呼吸沉重,头脑发晕,她便又晕过去。
“何小姐,”南宫仕笑道:“因为你被抓,我差点被你姐姐给打死。她以为我是抓你的恶人。”
“是吗?对不起,”何碧瑶小声带着歉意说道:“你们是谁?谢谢救命大恩。”
“呵呵,是谁,你就不用问了,你休息一会,我们送你回荷花寨去。”
“谢谢大哥,”何碧瑶声音里恐惧尽去,口齿清晰地说道:“不论你们是江湖好汉,还是农夫商贾,今天救了我的命,我必将铭记终生,请告诉我姓名好吗?”
“这个……”
“受人点水恩,当得涌泉报,我虽然是个未成年的弱女子,也知道知恩图报之道,大哥,我无恶意,只是想知道恩人姓名。”
这个小姑娘,说话彬彬有礼,语句文绉绉的透出一股书卷气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我是八路军,我叫……南宫仕。一会送你回家,不过,嘿嘿,你可别告诉你姐姐。”
“好的。”
南宫仕说完了,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身份,其实没必要告诉她。只是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听她求告几句,心里不自觉的就失了警戒之心,脱口而出了。
也许是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实在引不起自己的“警戒心”吧。南宫仕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行,我以后是班长了,要带领战士们独当一面,可不能马虎随意。
天上,横成一排的“三星”渐渐移到头顶,夜,越来越寂静。
何碧瑶活动了几下手脚,觉得行动自如了,便坐上潘和尚的马车,返回荷花寨。
南宫仕坐在何碧瑶的身旁,闻着她身上发出的脂粉香气,很不自在。他自小闻惯了牛粪马棚味道,参军后接触的多是战火硝烟,战士那种豪迈粗犷之气,深入骨髓,如今身边坐了一个弱如细柳,吹气如兰的姑娘,反而让他倍感紧张。
“大哥,”何碧瑶倒是很健谈,她扭过头来瞅着南宫仕,“你复姓南宫,老家是在南边么?石门之南,有个南宫县,西周名士南宫子曾居,后人都姓南宫。”
“啊?我……不知道,反正从小就姓这个,谁知道怎么回事,嘿嘿。你是大家小姐,读得书多,自然知道得多。”
临近荷花寨,南宫仕再次嘱咐:“何碧瑶,你可别跟你姐,你爹说我们的身份姓名啊。”
何碧瑶下了车,却有些犹豫起来,“南宫大哥,我会保密,可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却不去家里坐坐,让我倒一杯茶……这让我于心何忍?”
“咳,小事一桩,改日再见。”
“南宫大哥,但愿能改日再见。”何碧瑶显得有些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