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国耻君辱 太师的反击(三)
长风皓月,大河上下一片茫茫。
远处一座宽敞的茅亭之中,枯黄的干草编成的蒲团随意的摆放着,背后苍松竹林婆娑,面前大河波光粼粼,周遭却晚风习习,加之秦川凉爽,当之无愧的休憩之地。
“小子……前方一茅草亭之中,有人恭候!”说完龙女宣庄嫣然一笑,玉足浅点河水溅起的浪花,整个人已经提纵飞上了树梢,如夜莺般几个华丽的转身,已经消失不见。
成喬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转头遥望远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风雪中伫立的茅草亭,目光中慢慢流露出一丝的警惕,却还是趋步走去。
不多时,只见月光下,成喬散发大袖,步态洒脱,走进了茅亭。便见亭中一个老者早已等待在那里!
及至稍近,成喬方才看清老者,只见老者穿着的服色是洛阳周人特有的深红,而平和慈祥的脸庞更是平添了几分亲切。
虽然老者此刻面带笑意,看上去只是一个慈祥的老翁,但是成喬却注意到了老者四肢雄健有力,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而老者的太阳穴也微微凸起,不禁让他心中一惊。
传闻内力高深莫测的武者,太阳穴都会微微外凸鼓起,这老者显然是一个功夫高手。
此时老者鹤发童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一双如夜枭的眼眸内,却是闪过丝丝精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成喬。
“老朽能在如此月夜清风中与大秦赫赫长安侯,这等名士相见,真乃快事一桩。”
说着老者伸手请成喬就坐,嘴中依然笑道:“道家人宗宗主杨朱,参见君侯了。”
“杨朱?”成喬闻言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稳稳的坐在老者对面,脑子之中飞快的运转起来。
杨朱是道家的一个神话,也是一个传奇。天下道家分为四宗:天、地、人、神。天宗敬天,崇尚老子《道德经》,便要让世人明白天地间的运行律法、人与天的自然关系,却是不尊君王,不服诸侯,为敬天。
地宗却是礼地,尊大地为母,亦崇尚老子《道德经》上善之始,厚德载物,却是认为只有大地的厚德,方能承载世间一切善恶,天地二宗以道法天,天法地,地法万物为教义,却是有别于人神二宗。
而人宗却是最为接近烟火的一脉,他们以人为本,倡导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最后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境界。
神宗却最为神秘,他们遵循老子上善若水的道义,亲近自然,却是各个都是驯兽师,以乐曲的空灵,与猛兽沟通,因此也常常被认为是野蛮之人,因为神宗弟子出行经常与猛虎蟒蛇为伍,就如龙女宣庄一般,常年身边跟着一条花色大蟒。
而四宗均练武,却只是认为是一种求道的手段。
成喬此时看着眼前这个老者,却是依稀记得这个老者的名号:杨朱杨朱,杨墨之言满天下。说得就是此人。而此人主张拨一毛利天下而不为,悉天下奉一人而不愿。却是最反对四海一统的道家贤者。
“老先生今日特意在这茅草亭内,煮茶,虚席以待我成喬,有何教我?”
老者一听,呵呵一笑,将两个竹筒做成的竹碗,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青石案上,又从一旁鼎沸的青铜小鼎之中,舀出一瓢甘冽的泉水,随着几片青黄的茶叶丝,放入竹碗之中。
顿时一股浓浓的甘草味道夹杂着几许兰花幽香飘出。让成喬眼睛不禁一亮。
“先生的茶艺果然娴熟,这茶也是好茶!”
杨朱笑了,摇了摇头,指着那竹碗之中枯黄的叶片,说道:“那就是普通的甘草茶。”
“喔!”成喬一听来了兴趣,问道,“那……那股幽幽的兰花香气是从何而来?”
杨朱呵呵一乐,指了指小鼎之中沸腾的泉水,说道:“此水取蜀地昆仑山三升,取燕山七升,融合了昆仑雪莲的香以及燕山兰花的香。茶虽平淡,水却是好水!”
成喬闻言,只觉得杨朱话中有话。这茶虽然平常,水却是上好,依然可得好茶。岂不是暗自讥讽他,说他在大秦浑水摸鱼,虽然名列君侯,尊贵无比,但却是犹如这茶叶一样自身本事平淡无奇,只是因为有了犹如名贵之水的纵横家子弟的名声,才大放光芒于天下。
呵呵,成喬一笑,不以为然,暗道好固执的老头,这天下乱世迭起,英雄本就不问出处,什么王侯将相,在他看来,最后活着的、站在最高处的,才是赢家。
此时成喬只觉天上一轮明月甚是明亮,地上碧水白雪,虽无风灯照明,已是澄澈一片。
他借着这皎洁月光,将茅亭下石榻上的老者,仔仔细细的看得分外清楚,只见他须发斑白,干瘦细长,晶亮的眼光却与喘息的声气大是不相符合。深邃如幽谷,却如暗夜举火,惊煞世人!
成喬被老者那股天人威严所摄,一时间居然看得呆住了。
他眼中那明亮如洞火的目光是他的信仰吗?如此执着,如此坚定,如此……让他心惊!
此时老者见成喬样子,却是眼中如有所思,拱手笑道:“月还是燕山明啊!君侯,品一爵老燕茶,比赵酒如何?”
成喬一听,回过神来,微笑举爵,却只是轻轻呷了一口,随后置爵品咂:“肃杀甘冽,寒凉犹过赵酒。不过本侯还是喜欢烈烈的赵酒,不喜欢饮茶!”
闻言,老者眼中杀意一凛,冷冷道:“赵国本是晋国家臣,只因晋国主少,便联合魏、韩三大家臣瓜分主人土地,暴发立国,此等粗俗鄙陋之人,到头来竟以烈酒闻名天下,但是血脉卑贱,三家分晋,此乃乱臣贼子!名不正则言不顺,孟子离娄篇上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赵家最终必将灭亡……反观燕国乃是周王室一族,必将横扫天下逆贼,中兴王道大业!君侯以为然否?”
成喬闻言,心中一激灵,他终于知道这固执老头固执在何处了……这老者身穿洛阳大红袍,又自称燕国周邑人,想必是以周室天子王民自称,反而鄙视天下列国诸侯野蛮。
难怪他用茶无好茶暗自讥讽自己,原来是看不起自己这等虎狼秦人的身份。
真是一个沽名钓誉,自恃清高的怪老头。
想着不由得讥讽道:“周王室垂垂老矣五百多年了,被韩国包围,苟延残喘,不过洛阳一城之地,灭亡是早晚的……再说燕国,本来是北抗匈奴,受天下敬仰的大帮国,祖上更是周王侯封地,乃是少有的公侯之国,但是看看现在,也不过是偏安一偶的跳梁小丑。”
杨朱闻言,脸色憋的通红,眼中满是怒气,喝道:“君侯谬论,天下正统无论何时何地,还是周王室。 而王室就好比茶之为饮,发迹于神农氏,闻名于鲁周公,天下正统高雅之道。而酒,就好比现在吊罪伐民的乱臣诸侯,鄙俗市井之物……君侯你可知,在茶闻名天下的时侯,酒还在井里呢。而这酒如烈火,更好比那些蛮夷诸侯,终究有一天会燃烧殆尽,而茶若柔水,就好比周王室,源远流长,终究有重振天威的一天!”
“哈哈哈……”成喬闻言癫狂大笑,看着愤怒不已的杨朱,嗤笑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上苍不变的真理,周王室自周文王渭水边请出姜尚,徒步拉车八百步,自可兴盛八百载,现在却是王气尽终。一国之君,如只重王族血统,必坠青云之志。处处在维护贵胄品味上与血统纯正,纵然身份尊贵,亦徒有虚荣也。这天下,实力才是王道霸业!”
说着成喬猛地站起,大袖一挥,摇手南天,随后愤然一挥,遥指苍茫秦川,大喝道:“我大秦奋六世之愈烈,积攒今日之国力,非一日一功。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我大秦锲而不舍百年家国仇恨,六代君主自强不息,方有大出天下之日,此乃人心!我大秦持之以恒,必有一日能实现这大出天下的愿望,功在不舍,天下可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