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大哥、嫂子和如姐儿自个儿都愿意,”钟情压着脾气颤声道, “不然这桩婚事, 我是不会同意的!”
成帝怔了怔, 见钟情听后竟然这么的生气,一时也不敢再说了, 只低下声气, 神态几乎是有些可怜,眼巴巴地望着钟情,弱弱地提了一句:“宝儿觉得, 当皇后……不好么?”
成帝的语气里,甚至是有些惶惑不解的。
或者说, 在他本来的计划里, 钟情和郇家这边,应该是最好处理的才是……如今来看,反而才会是最棘手的了。
“好, 好, 实在是太好了, ”钟情气到近乎失语, 红着眼睛转向成帝, 寒声道, “可这世上, 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人人都是想要的。”
“陛下自然可以觉得好,可是臣妾也可以觉得不好……不行么?”
彼之蜜糖, 吾之砒/霜,这么简单的道理,钟情不信,成帝会不知道。
“宝儿,”成帝沉默了许久,突兀地开口问道,“其实你当初,本来是不想入宫的吧……只是被推到了人前,朕又宠幸了你,迫不得已,才留在宫里的,是不是?”
钟情被成帝问的愣了一下,别过脸,咬着唇,拒绝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臣妾现在与陛下说的是如姐儿的问题,臣妾当时的情况与如姐儿现在又不一样,陛下不必拿在一起作比较。”
“臣妾当时又没有旁的选择,陛下这个‘如果’,问的毫无意义。”
成帝低低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当时没得选,而今如姐儿有的选了,你便不想叫她入宫了……可见你心里,如果当年有的选的话,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宫的吧?”
钟情不意成帝会突然翻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一时又是惊惶又是生气,回过头来通红着双眼瞪着成帝,咬着唇憋了好半晌,实在是气不过,恨恨地扔下一句:“那陛下要是非要这么想,那就当臣妾是吧!……反正臣妾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成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了钟情半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僵持许久,成帝一挥袖子站了起来,钟情也不知道是害怕委屈还是后悔之类的什么,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你躲什么?”成帝这下是真的苦笑连连了,心里略过一丝浅浅的不为人知的自嘲,无奈道,“朕难道还会,还会你动手不成?”
成帝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挫败感。
钟情眼睫一眨,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好了,好了,”成帝这下是真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重新坐下,与钟情赔不是道,“罢了,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就当朕从没提过这事儿好了,别哭了啊,乖,别哭了啊……”
钟情扭过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就是不想理成帝,更也不想听他的劝。
成帝抱住钟情的肩膀,将她扭过来,苦笑道:“说好的,我们再也不吵架了,也不冷战的呢?……你真要因为这样一桩事就不理朕了?”
“到底是朕与你亲近,还是郇家那小姑娘与你亲近啊?宝儿,你可不能这么偏心啊。”
“这是如姐儿的问题么?”钟情生气地仰起头来,气愤道,“难道不是陛下要一直在那里翻旧账的么?”
“臣妾说了不能一概而论陛下也不听,好,既然这样,陛下想听臣妾说什么呢?说陛下说的对,都对,臣妾不想入宫,如果不是当年迫于形势,臣妾不会入宫……这样,陛下就满意了么?”
“还是这也不够,陛下还想听臣妾说,臣妾不只当年不想入宫,甚至直到现在也不想,哦对,臣妾还后悔了,其实根本就不想呆在宫里,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出宫,陛下听满意了么?听高兴了么?听尽兴了么?要是这还不够,臣妾还能继续说……”
成帝捏住钟情的下巴,一把堵住了那张尽说些让他生气的话的嘴,低下头直接咬着吻了个尽兴。
钟情挣扎许久,几乎咬住了成帝的舌头,然后才愤怒地挣开了。
“别说这些气朕的话,”成帝摸着钟情的脑袋,淡淡道,“你知道的,你说些这些话,朕心里,很不舒服。”
“哈?臣妾说这话陛下听着不舒服,”钟情冷笑道,“可是陛下心里,难道不正就是这么想臣妾的么?”
成帝捏住钟情的肩膀的手紧了紧,脸色一时间异常的难看,沉默了好半晌,才冷淡到近乎于阴沉地与钟情道:“宝儿,别想着出宫……剩下的,我们都可以好商好量的。”
——别想逃,别想离开朕。
“裴季礼,”钟情气无可气之时,终于低着头笑出了声来,心头的怒火冷却,无力地反问道,“你还想我怎样?”
“不错,当年入宫确实是形势所迫,可是现在不是当年了,十年了,我都入宫十年了……十年了啊,你难道就非要因为当年当时的想法,就否认我们之间十年的一切么?”
“我爱你啊,我说过我爱你啊,我都告诉你我爱你了,可是你还不信,随便出点什么事情,你就拿当初来逼问我……我说了我爱你啊,你是个聋子么你怎么就听不到呢?”
“你怎么就,怎么就,一点都不愿意相信我呢……”
钟情又是生气又是悲凉,一时哭到近乎喘不过气来。
成帝僵硬片刻后,还来不及高兴,一看钟情哭成这样,顿时慌了神,赶紧先与钟情好声好气地赔罪道:“对不住,对不住,可是宝儿,朕不是,朕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太多了啊,乖,咱先别哭了,朕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想的太多?”钟情一把挥开成帝揽过来的手,气得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有多,有多讨厌你明明心里计较得不得了,还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么?”
——前世的时候,爱得太过卑微,钟情是从不敢与成帝说这些的,她只要瞧出成帝不喜欢她如何如何了,她就一个人默默地改掉,但成帝从来不是喜欢与人明言的性子,钟情为数不多的脑子,几乎都消耗在观察这个男人到底是喜是怒,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上了……
自然,爱的时候,就是这种费尽心思琢磨对方的心情,也是十分的甜蜜美好,但是真的,太累了。
太累了。
“臣妾敢说,”钟情狼狈地捂住自己的脸,难受道,“臣妾爱你,可是陛下,陛下从头到尾,您可曾敢对臣妾,说过一个‘爱’字?”
“宝儿,”成帝慌了神,只紧紧地抱住钟情,却一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笨嘴拙舍地慌乱解释道,“朕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你的什么啊?”钟情自嘲地勾了勾唇,边哭边笑道,“我是你的宠妃,满宫上下都知道,全洛阳城都知道,永寿宫的钟妃,是陛下的宠妃,宠妃……”
——一个出身卑微、只靠着皇帝的宠幸走到如今,应该对皇帝感恩戴德、贴心贴肺,并且被众人艳羡不已的宠妃……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宠妃”罢了。
皇帝喜欢时,那是妃子,皇帝不喜欢的时候,那就是一个主人抛到一边的宠物罢了。
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美人,皇帝宠爱至极、捧到手心里的,也比比皆是。但能长久的,又有几个?多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更多的是“以色侍君,色衰则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