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床边,见着床上的人,适才的娇羞可人模样已被一副端端的王妃姿态替代,曹则轩的面色,倏地淡了五分。
闭目冷静心绪半晌,曹则轩却还是坐到了床沿,伸手去牵叶梦岑的玉手,却不料那人本能地躲开。
本能地!
看着空空悬在那人襦裙前的大掌,曹则轩咬牙垂眸半晌,收了手,眸光依旧盯着那人紧紧绞着袖口的玉手,声线飘忽地说道,“岑儿,新婚当夜,我就说过,我是爱你的。这辈子,你都是我的。边关急战,父皇下了旨,令我三日之后启程赴边关,上阵杀敌。番贼来势凶猛,五十年了,这是咱们魏国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叛乱。我若去了,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说到此处,曹则轩已再说不出口。
叶梦岑自曹则轩提到这等大事的时候,就抬了明眸,定定地看着曹则轩,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听着他话里的每一丝情绪,看着他面上每一丝失落。
看着他此时莫名其妙变得落寞地让人心疼的模样,叶梦岑喉头轻轮,掩唇垂眸,心中几番斗争之后,缓缓松了揪着袖口的玉手,轻轻抬起,搭在曹则轩的大掌之上,又是磨叽半晌,才一咬牙一狠心说道,“王爷,妾身伺候您!”
曹则轩闻言泯笑:岑儿还是我的岑儿。
抬眸紧紧盯着因为那句话而羞的面红如滴血的叶梦岑,曹则轩当即胸中欲火重燃,反手握住叶梦岑的柔荑,一把将叶梦岑拽入怀中,再一次攻城掠池。
秋风乘隙入罗帐,一番云雨过。
一床薄被,内里赤坦相对。
曹则轩满面餍足地环抱着怀中娇羞可人,已累得昏睡过去的叶梦岑,一分也舍不得松开她那冰滑沁心的身子,就抱着。
一直抱着才好。
轻轻撩开叶梦岑面上的青丝两三缕,看着这属于自己的女人,想着颠鸾倒凤时她那一声声销魂醉人的吟~叫和那诱人的模样,满眸的幸福。
若不是她体力不支,曹则轩真想再来一次,好好品味。
自己这么留恋她,怎么舍得她一个人留在玄都?
楚王府,灵堂。
曹子衿自从辽王府回来,派了随风出去解决尾巴后,就径直到了灵堂,守在琉璃棺前,一如常日那般看着棺中之人。
如影守在一侧好半晌,见曹子衿还没其余的动作,出口问道,“爷一直在这里。”
“嗯。”
“……”
气氛再次凝结。
“你想问什么,说吧。”
听闻曹子衿允了,如影才问道,“如影不懂,爷为什么选那个女人。自作聪明,优柔寡断,谎话连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半点配不上爷。”
曹子衿听罢,眉头微皱,这如影对迟幼钦的意见,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如影。”
“属下在。”
“你觉得一个自作聪明,优柔寡断,谎话连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要怎么才能做到瞒天过海,愚弄众人还能全身而退?”
如影闻言眸色大顿,顺着曹子衿的目光看向那琉璃棺中与迟幼钦一模一样,面容完好的女子,不明所以。
“如影,还记得石华当初怎么爱上你姐姐的么?”
听得曹子衿突然提到这事儿,如影也不自觉陷入回忆。
石华,是他的姐夫。
十九年前,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唯一的姐姐带着他出了庄子,因缘际会,和一帮江湖混子大打出手。就在他险些被伤的时候,石华仗剑相助,将那些混子打得落荒而逃。
那时候,他将自己交还给姐姐,他是看到姐姐面上的红晕的。像她那么一个半分不输男儿性子的女人,竟然会脸红,如影不知道为什么。
自那几个月后,姐姐就要跟石华私奔。
他知道了,没有告诉爹娘,而是在庄子后山,等着姐姐,送了姐姐和石华半段路。
石华,是他满心崇拜的人,让他做自己的姐夫,如影觉得理所当然。后来,他听信得过的人说,他们成功逃走了。可是,在他们逃走一年后,突然有人来了庄子,杀了庄子里的好多人。如果不是石华及时赶到,他,也肯定和小鼠一样,死在那批黑衣人手下。
那是如影时隔一年后第一次看见石华,他的怀里,还绑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事后,如影才知道姐姐因为生那个孩子,失血过多,死了。
他怀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外甥。
对于那个孩子,石华又爱又恨。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自己妻子用生命换来的孩子,于是几番纠结之后,将那个孩子送到雪山派故友那里,就带着自己真正地仗剑天涯。
直到石华死,他都只爱着姐姐一个人。
曾经他问过石华对姐姐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说,“第一眼见了,就觉得是她。”
大概,姐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毅然决然不顾爹娘的反对,和石华私奔。第一眼见了,就觉得是她。
如影还是不懂,曹子衿那么讨厌女人,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弱智一样的女人?
“爷,如影不懂。”
曹子衿闻言轻笑,扶着那琉璃棺,声线飘忽地说,“我也不懂。如影,我好像还有点儿想她。你说,我是不是成了石华?”
“如影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只是在友来客栈看了一眼,他就记住了那双不明亮,却透着股股坚定的眸子。接了皇甫懿送到醉仙居之后,他派了人去查,原来是叶家的二小姐。
叶家。
皇帝正准备让他娶叶家的女儿,起先,他以为是叶家大女,那十八岁还未出嫁的女儿。
可是,叶宗盛刚巧在这是,却将这个久居孤庵的女儿接了回来。
稍微一思量,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以,他,皇帝,叶宗盛,无形之间就达成了默契。
楚王妃,是叶家二女。
在宴臣殿后的偏殿遇到她,是他意料之外的。
尽管看到自己的模样亦是眸光闪闪,但依旧姿态大方地迎合花公公。
呵,真是个会说瞎话的。
在大殿之上,被自己鲁莽地拽跪在地,明明膝盖很疼,却还是执拗地跪着。被皇兄问到是否愿意嫁给自己,淡定地说让叶宗盛决定。
他以为,是叶宗盛和她通过了气,才会这么淡定。
后来,直到有个人来找了自己,他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为了替棺中之人完成心愿。
新婚之夜,竟敢划自己的手取血,蒙混过关。
喜欢爬树,喜欢喝清水,还喜欢挤兑人。
对于满目的金银珠宝,只入眼一把匕首。写不来毛笔字,却还是要练。字写不好,却画得一手画风奇怪的好图。
察言观色,懂得配合。
对谁都留了心眼儿,说话从来不说大实话。不管人信不信,总是会编出一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身世,糊弄人。当真以为他们这些人都是白活这么多年,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辨认不出来?
不知不觉,曹子衿都觉得可笑,自己竟会记得那么多无关自己的事,却关乎她。
这是喜欢么?
不是。
只是,第一眼见了,就觉得应该是她,她也只能是能站在自己身边。
棺中之人的容颜,和她一模一样,只是性子不知为何。恐怕也不过是叶梦岑一类的端端小姐模样,哪里会有她那么有意思……
“如影,待楚王妃下葬,你就留在玄都,替本王看着玄都的事。”
听得曹子衿突然这么说,如影眸色忽变,随即想到一个很反感的想法,竟然脱口而问,“爷要去找那个女人?”
曹子衿半刻不反应地轻笑出声,“如影,你觉得本王是那么儿女情长的人么?只是现在,是时候去将该拿到的东西拿回来了。”
“那为什么不让属下去?”
一直都是他在为曹子衿在外奔波,为何在朝堂之上风雨将变的时候,曹子衿却要选择自己去?
“如影,你只是本王的属下。服从命令,是你的本职。质问本王,还轮不到你。”曹子衿突地冷冷地对如影说出这一番话之后,竟又语气冰冷地吐了一个让如影难以置信的字。
“滚!”
滚……呵……
“属下告退。”
如影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灵堂,径直朝着楚王府外而去。随风正匆忙从外头回来,却见着如影少有地眸色狠辣地跑出楚王府。
跑?
随风站在楚王府门口,愣愣地看着如影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叹:奇怪,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这么多年,如影好像从来都是健步如飞地走的吧,怎么,今日竟然跑了?
奇怪!
看了一晌,没了如影的身影,随风才收了眸光继续走到内里,在灵堂前寻了曹子衿。
“爷。”
听闻随风的声儿,曹子衿才收了适才如影给勾起的冷意。侧颜看向随风,“说。”
“那是东宫的小厮。”
东宫。
胆子不小啊!
“继续说。”
“他去了福来客栈天字房,待了三刻钟,拿着一包银子出了福来客栈。然后去了南市的赌坊,将银子输了个干净。之后回了东宫。”
曹子衿眸光凛冽地盯着随风,冷言质问道,“你没结果了他?”
接到曹子衿眸色中的冷意,随风突然有点儿懂了如影适才为什么会突然跑走了。
“爷,属下放他走,是您交待过的,太子的人不能动。”
“福来客栈的人是谁?”
“有一男一女,男的,是三皇子的人,女的,是辽王府的侧妃,苏辛贝。属下后来折返福来客栈,三皇子的人已没了踪影,那女的,被人杀死在了福来客栈。”
想到那女人凄惨的死相,随风是半点不可惜,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被杀了,一点不冤枉。随风只是奇怪,辽王怎么会派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杀死苏辛贝。好歹,苏辛贝的父亲,也是江南总巡啊。
曹子衿听得随风的话,当即冷笑。
这还真是有意思了, 曹则轩这是跟曹则烨正式宣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