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尽头,飘扬的风雪之下,只见几匹高大神俊的骏马已经如闪电一般奔驰了过来。马蹄如飞,直接从最后的几个叛军头顶飞跃而过,长剑闪动之处,一道寒光之后,就是人头滚滚落地。
这几个骁勇的骑兵,如沸水泼雪一般,纵身切入了叛军在广场之外守候的队列,如几把尖刀插进了黄油之中,仿佛势不可挡,立刻把叛军的后队杀得溃不成军。
为首之人是个刀疤脸,他对着王宫喊道:“罪臣付康,救驾来迟,望君上恕罪!”
付康,前御林军都统,因酒后失手打死一个王公之子,而被迫发配至北漠,却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潜伏在东临城,看来那次失手也只是一个幌子了。
原本如果只是一帮武技强悍的高手冲进来,也并不可怕,因为但凡高手组成的队伍,往往都是驳杂不堪,虽然个体强大,但是组合在一起却难免变成乌合之众,混战之中各自为战,绝对不是训练有素地军队地对手。
但付康这一对骑兵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这些骑兵不但每个人从个体上来说都是难得的武技好手,更可怕的是这些高手聚集在一起却并没有各自为战,而是按照一种极为熟练的类似军队里的军阵配合一样。
大队人马冲杀进来,其中却三五人组成战斗小组,彼此之间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显然平时训练就极为得法,极有效率的剿杀着落入身边的敌人。
“禁军副统领王龙,救驾来迟,望君上恕罪!”东边的大道上,又有一对人马奔驰而来。
这两队突然出现的骑兵从东北两个方向杀出,直接插入了叛军之中。
陈以忠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现在唯一的机会只有援军杀到跟前时,抢先擒住慕京尧,擒贼先擒王。
“快,不惜一切代价,冲进王宫!”陈以忠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叛军们一股脑冲了上去,刀剑齐下,文昊站在城门外,犹如一块岩石,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之中,始终屹立不倒。
他的身前犹如变成了一个死亡禁区,凡是冲到他身前三步之内的,都被他的剑气笼罩,剑气如虹,叛军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背后忽然传来了烫一样的剧痛,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奔了几步,右手弯回到背后用手背一蹭,满是淋漓的鲜血。他立刻回身一剑劈了出去,战剑从叛军的脑袋正中劈斩进去,他仰天沉重地栽倒在地下。
那一剑花掉了文昊所有的力气,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忽然就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可就在又有叛军冲到他身边的时候,文昊却狠狠一剑斩过去,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拦腰斩断,断裂的肠子喷洒出来,花花绿绿,叫人望之欲呕。
他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还要再挥剑。可是他没有机会了,两个叛军趁着这个空隙左右扑上来抱住了他的双腿。他和叛军们一起摔倒,落地的一瞬间,他拔出一个叛军腰间佩戴的匕首,然后猛地扎在了其中一个人的后颈里,猛地发力,把整个一尺长的刀刃都推了进去。
更多的人扑了上来,叛军们已经得手了,他们每个人都只是扑上去按住这只野兽,像是几十个人围捕一只发怒的凶兽。
文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风雪肆虐,安王看着轻萝已经快被积雪覆盖的身体笑了笑。此刻腹背受敌,安王自知大势已去。就在轻萝被剑圣一剑洞穿,留下一抹鲜艳的红色时,安王已然心如死灰。
冷厉的冰雪不断拍打在他的脸上,他挥舞着手中的战剑,不断地砍下一个个上前的士兵。他的心痛的麻了,连带着全身所有的感官,可是他没有眼泪。
人说:一个人如果还知道流泪,还知道痛苦,那必然还有他要守护的东西。
可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手指再也抓不住的东西。他什么都没了,除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脑中是他与轻萝的种种过往,那个甜美的笑颜。他不该带她出来,她应该属于南方的碧落海,她为了自己,抛弃了族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与冰冷的世界;那是一种为了爱,连天地都背弃的无畏,可自己连个承诺也未曾给她。
天涯不知归路的无奈,寂寞无人问津的孤独。
红尘万丈,天地辽阔,他应该和她携手天涯。鞭马、扬尘,作为一个异乡客,一间茅屋,一畦菜地,都是他们的归宿。待离去时,只须放一把火,将茅屋烧掉,喝一壶酒,将恩怨咽下。这样,又可以轻松上路,在他们的身后,落花化作春泥,青春散成往事。
看着躺在雪地中安详的面容,安王笑了,无奈的笑了,心碎的笑了。
隔绝了光阴,只剩万里的迢梯,浮世肮脏,人心险诈,割裂了生和死。
“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不容。”安王放肆长歌,壮怀激烈。
突然,那个鲛人的身体发生了异象,她的头顶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光团,光团升入了空中,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了厮杀。
光团慢慢化作人型,那是与轻萝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她的头发与眼睛居然都是金色的。
神族!
这个念头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中,可是她不是一个鲛人吗?怎么会变成神族?
她身着一件洁白如羽的华衣,她看着安王笑了笑,那是张如莲花般纯洁的笑靥。
安王痴痴地看着她,只见一团光柱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她缓缓地升上了天空,逆着飘落的雪花,消失在了云层的深处。
传说,天空的彼岸有座悬浮的城池,世人称其为神域,因为那里住着古老的神族。但古籍中的记载却叫做“无忧城”,无忧城本在九州,是当时的神帝与族人,用无上神力将无忧城升入了天空。
“大人!”
“干什么?”陈以忠回头看着自己的侍卫长。
只见寒光一闪,陈以忠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那里正插着一把没入的匕首,他吃惊的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不甘的倒了下去。
侍卫长拔出佩剑,利落的砍下陈以忠的头颅,他用长枪挑起陈以忠的头颅大声喊道:“陈以忠煽动叛乱,现已伏诛,君上有旨,降者无罪,负隅顽抗者,诛九族!”
所有的士兵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那些叛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了第一个人丢下了武器,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城门口,那些已经进入王宫的叛军都停止了前进,扭打文昊的叛军也停止了,只是倒在地上文昊已然陷入了昏迷,一副生死不明的样子。
广场中间只有数十名忠心的护卫依然握着武器护卫在安王身边,安王看了一眼这不到三十名的护卫说道:“你们也降了吧!”
一名护卫走上前,他的样子很是年轻,他平静地说道:“我叫章群峰,王爷或许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忘记您的恩惠,十年前,你路过韩村,是您救了倒在路边的母子。我就是那个被你救的孩子,从那时起,我的命就是王爷的。”
安王拍了拍章群峰的肩膀,笑道:“你还年轻,别做无谓的牺牲了!”
章群峰目光坚定,“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有恩不报,与那禽兽何异?何况是救命之恩!”
安王点点头,又看了一个比章群峰还要小的护卫,问道:“尹强,你走吧!”
尹强目光闪烁,但依然正声道:“殿下,若非你当年在战场上就我父亲,哪有现在的我?我的命是你的,愿效死节!”
安王扫过其他的侍卫,加上尹强一共二十六名,道:“你们呢?”
二十六名侍卫一同说道:“愿与王爷共进退。”
长笑声中,安王带着仅有的二十六名士兵冲入了战团。剑光如闪电连续腾起,所到之处无不披靡。然而万军之中,三尺青锋毕竟有限,一连斩了十余人后,他干脆收了剑,劈手从一名步卒手里夺下一柄近一丈长、六十斤重的马刀来,挥手便是雷霆一击。
安王挥舞着巨大的马刀冲入敌阵,然而当每一击都取去数人的性命,血花飞溅的时候,没有人再顾得上去想别的,只是骇然奔逃。
禁军副统领王龙看了看城楼上的慕京尧,慕京尧对他点点头。
王龙握了握拳,令道:“左右弓箭手,给我攒射!”
一声令下,鞭梢点处,飞蝗般的长箭呼啸而去,几乎将那二十七个人影湮没。
“王爷!”
只听一声惊呼,二十六个士兵没有片刻犹豫,争先恐后的挡在了安王的身前,他们肩并着肩,互相支撑着自己,然后将安王围在了圈中,用他们的胸膛去硬接下了所有的长箭。
鲜血在他们的身上溢出,他们的眼中闪着坚定地光,如铁铸的一般。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啊!!”安王发出了仰天的长啸,声嘶力竭的同时早已泪流满面。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不忍,王龙撇过了脸,但还是大声令道:“放箭!!!”
有些射箭的弓箭手都在哭着放箭,虽然军令如山,但是将箭射入那些忠肝义胆的将士身上。
何人会不心痛?
虽然他们追随的安王叛变了,但是他们毕竟还是贵霜帝国的子民。他们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杀过敌,却最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许久,弓箭开始停了下来,二十六名士兵全身插满了羽箭,虽然气绝,但没有一个倒下。安王用力的爬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他面朝着那二十六名士兵一拜。
“兄弟们,等我!”
他握紧马刀,朝着禁军冲了过去,那样沉重的马刀挥舞在手里,居然迅捷地织起了一道光幕来。
看着一往无前奔来的安王,王龙再次厉声下令道:“再给我射!”
又一轮箭雨过去,安王虽然挥刀格挡但身上仍然插上了不少羽箭,然而安王已然杀到了禁军面前。傲然仰头,那样清冽而充满杀意的眼神,他猛地一挥马刀,便如一羽白鹤般凌空掠起。
血溅三尺,马刀至王龙身旁的一名军官的脖子到半边的腰部而下,在王龙的目瞪口呆中,砍下了他身旁之人的首级以及半边的身子。王龙目眦欲裂,被杀之人正是王龙的胞弟,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自己的哥哥。王龙正要与其拼命,却立刻被身旁的护卫拉到后面保护了起来。
安王握着战刀厮杀,完全一副癫狂的状态,不断的收割者敌人的生命。
慕京尧叹了一口气,看着落下的雪花,然后令道:“拿弓来!”
旁边立时有一名军士应声上前,低头恭谨地捧上了一张玄铁长弓。城楼之上,慕京尧张弓搭箭。箭如流星,他撇过头去,眼角有些湿润。
长箭应声而至,直接穿了安王的心脏,他看着胸前的长箭,然后扬头冷睨,眼神却亮得如同寒星。
慕京尧直直的看着他,那个自己养育多年,最终死在自己手上的儿子,一滴眼泪还是滑了下来。
安王直直地向后到了下去,雪花纷纷,落在他的脸上。他伸出了双手,手指弯曲,似乎要抓住什么,可空中只有冰冷地雪花,他的手最终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天空雪花越下越大了起来,雪落无声,如同人的生命般轻薄,微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