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最后一线光明被暮色吞没,火烧一般的云霞黯淡下去,铁灰色的阴影占据了半个天空,黑夜再次张开了它的羽翼。
刚刚长出鲜嫩茵茵绿草的草原上,放眼处都是残缺的尸体。幸存的战士们狂吼着挥舞战刀,明晃晃的刀光中,数不清的鲜活生命像砍草般倒下,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食腐的秃鹰在天空中盘旋,叫得令人毛骨悚然。
眼前的一幕正发生在北漠的草原之上,战场的一侧,高大的白色骏马之上,一身绯色长袍的男子显得格外显眼,此人竟然是端木修华。
他身旁居前的一名浓眉大眼,一脸阳刚之气的男子,标准的胡族勇士,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此人正是耶律正德。只见他身着黑色皮甲,那双裸露的手臂犹如生铁一般,身后一袭黑色的披风的随风舞动,发出猎猎声响。
雪狼军团因为科尔沁部落的并入,以及狼骑军团的悍勇,迅速扫荡北漠,接收了数十个游散的小部落,短时间已经积攒了十多万的兵马。
在如此迅速的发展之下,草原的八部联盟却仿佛熟视无睹,始终保持缄默,原因就是那个他们共同推举的盟主的命令。但东胡可汗耶律正弘却私下出兵,意图奇袭雪狼军团,结果大败而归,盟主大怒,将耶律正弘五马分尸,并将东胡半数以上的牛羊掠夺分于其它七部。
耶律正弘的弟弟,耶律正德临危即位可汗,耶律正德早已不满那位盟主,拒绝上交部落财产,更擅自脱离了同盟。七部联合出兵攻伐,幸得端木修华相处,用计以奇兵击退七部联军,最终达成和议,以东胡一半财产换取部落自由。
刚经过几场大战的东胡部落已经元气大伤,加上失去了一半物资的部落更出现了粮草短缺的现象,可还没安定下来的东胡部落又受到了雪狼军团的攻击。
此番雪狼军团的指挥乃刚效忠独孤峰不久的呼延觉罗,呼延觉罗虽然年纪轻轻,但早已是名扬北漠的战将,几番交战下来,双双虽然各有损失,但东胡部落本就损失惨重此番更加的积重难返,只能不断地被迫后撤,若非端木修华的帮助,东胡部落已然被灭。
此番的战场是在额吉河畔,这条河是草原上最宽阔的河流,河水自大雪山而下,孕育了无数草原的胡族,因此被很多的胡族人称为母亲河。
这次的战斗是在傍晚的时候开始的,东胡部的战士们趁夜渡过了额吉河,埋伏在挖好的沟中,等待雪狼军团的骑兵去河边放牧战马。仓促间雪狼军团的战士们只得提起马刀步战,完全被东胡部的猛攻压制了。双方的兵力不断地投入战场,雪狼军团失去锐气,战线向着北方推动了一里,双方自然都留下无数的尸体。胡族勇士的鲜血汇入了河中,染红了他们的母亲河。
耶律正德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嘴里却开口问道:“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坚持下去?”
端木修华顺着耶律正德的目光望去,此刻的战斗已然快要接近于尾声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你是想听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耶律正德回头看着他,刚毅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那里还是别说了!”
端木修华看着耶律正德接着说道:“你这样有意义吗?”
“意义?”耶律正德仿佛自嘲般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端木修华,他的眼里闪着热烈而坚定的光,“我只是一个战士!”
“你也是一个王者,你子民的可汗!”端木修华叹了口气,然后扯下腰间的酒囊,猛地喝了一口道:“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如果向西逃离,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草原是我的家,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我祖辈的英灵都在这里,既然都要死,为什么要死在异乡!”
端木修华突然怒道:“你不走,你的子民也不会走,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你个自私的蠢货!”
耶律正德笑了,是真的笑了,面对端木修华的指着,他并没有一丝的生气,“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着耶律正德的笑容,端木修华也笑了起来,说道:“要不是还想吃你烤的羊腿,我早就杀了你了!”
“哈哈……”
耶律正德大声的笑了了,端木修华也跟着笑了,真挚爽朗的笑容与这厮杀的战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端木修华将酒然后递了过去,耶律正德接过后猛灌了下去。
“痛快!”他又将酒递给了端木修华。
端木修华接过后,同样的猛地灌了一口。这喝酒的样子像是在喝水,胡族浓烈的美酒辣在他的喉咙里,像是有灼热的小刀在刮着。
耶律正德再次看了战场一眼,说道:“其实还有机会的,现在双方都是强弩之末,谁的军心先溃散,谁才会输了这场战斗。”
端木修华叹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然决定了自己的死亡方式,同盟不会派援军给他,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骑军团或许也在不远的地方了,败亡已成定局。既然耶律正德选择了这样结束,那么身为好友的自己,就帮将这一幕谢的更加华丽些吧。
而战场的另一面,呼延觉罗忽然挥动起手中的乾坤修罗钺,长钺在空中拍拍数响,身后雪狼军团的战士立刻分成两翼,他身旁的齐格点点头,齐格立刻会意。
顿时,呼延觉罗和齐格各领一翼,风驰电掣的往前方杀去。两人伏鞍奔跑,大声发施号令。雪狼军一队一队的散开,片刻之间,已将战场四周的高地尽数占住,居高临下,羽箭扣在弓上,箭头瞄准了敌人,却不发射。
东胡战场上指挥是耶律正德的幼弟耶律正材,耶律正材见形势不利,立刻带领人马往高地上抢来。雪狼军顿时竖起了软墙,那是数层羊毛厚毡所制,用以挡箭。弓箭手在毡后发箭射敌,附近高地上的雪狼军立刻发箭支援,攻敌侧翼。东胡部落的战士东西驰突,登时溃乱。
呼延觉罗在左首高地上观看战局,见敌兵已乱,俊朗不凡脸上露着冷笑,银色的耳钉更闪烁着妖异的微茫,他大喊道:“齐格,冲他后队!”
齐格手执战刀,令道:“兄弟们,跟我上!”
顿时,便领了一个千人队从高地上直冲下来,径抄敌兵后路。齐格一马当先,他俯身马背,直冲入敌阵之中。经齐格这么一阵冲击,东胡后军登时大乱,前军也是军心摇动。耶律正材正自犹豫不决,齐格已然快要冲到了他的面前,东胡部左右受攻,战不多时,便即溃败,主将拨转马头便走,部众跟着纷纷往来路败退下去。
齐格勒兵不追,放大队过去,等敌兵退到还剩两千余人时,蓦地呼哨冲出,截住路口。东胡残兵陷入了重围,无路可走,勇悍的奋力抵抗,被砍杀者不计其数,战况岌岌可危。
“蠢货!”
战场上的这一幕,自然落入耶律正德的眼中,他脸色铁青的骂道,心中更暗自后悔让弟弟指挥战斗,但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只听铮的一声,端木修华拔出了鸣鸿刀,金色的刀身发着耀眼的光芒,他立刻喊道:“元鲁,元勒!”
两名勇悍的战士立刻上前,右拳重重地放在胸口,微微颌首,静听着端木修华的指挥。
“你二人为侧翼接应,我亲自带兵为前锋强攻敌军,主力截断敌军,分而击之。”
“领命!”
“杀!”
端木修华一声大喊,便带着自己所统的万人队冲了出去,他自幼熟读兵书,此番更将天复、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个阵势交于了自己所带领的这个万人队。
一万铁骑浩浩动荡的杀入战场,然后便见端木修华的万人队分作十二小队,他们不向前冲,反向后却。远处的呼延觉罗隐隐有些不安,齐格更是觉得纳闷,北漠之人大部分只知道悍勇冲杀,虽然也有研习兵法之人,但他们又怎会了解凤麟的兵法之道。九州四杰,前二者以谋安天下,又岂非浪得虚名。
这十二队分为大黑子、破敌丑、左突寅、青蛇卯、摧凶辰、前冲巳、大赤午、先锋未、右击申、白云酉、决胜戌、后卫亥,按着十二时辰,奇正互变,奔驰来去。
十二队阵法倒转,或右军左冲,或左军右击,一番冲击,雪狼军立时散乱。齐格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战将,他立刻大声令道:“撤退!”
看着雪狼军团撤退,端木修华的脸色并未有一丝的得意,他勒马看着退去的敌军,神色平静,但目中还是映着担忧。
此刻的耶律正德也骑马赶到了端木修华的身边,他与端木修华并排而立,问道:“为什么不下令追击?”
端木修华摇头回道:“不必了,如果追击势必要越过额吉河。河水会阻挡我们,如果雪狼军团阵后还有埋伏,趁机推进过来,趁我们渡河的时候加以狙杀,结果难以想像。”
“斥候报告昨天雪狼军团雷藏所带领的狼骑军团距离这里只有两百里,如果他真的赶来,我该怎么对付?”
端木修华苦涩一笑道:“如果狼骑军团到了的话,那还真是要来一场血拼啊!传说没人能挡得住那些野兽,但是七部的人可一直盯着他,狼骑军团还要震慑他们,真不知道独孤峰究竟怎么打算的。”
“这可说不准,我听说独孤峰就是一个疯子。”耶律正德抬头看着天空,思绪仿佛陷到了很深的思绪里,因此不由叹道:“传说里,独孤家的人都是疯子啊!”
端木修华应该听到了他的话,但他却笑了起来,转头去看耶律正德说道:“疯子?哼!我早就想领教一下独孤家的疯血了。”
耶律正德看着端木修华眼中的凌厉,他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说什么。当年独孤荻兵犯九州,联军中的端木凌天在军中号称万人敌,在双方死伤无数却未有胜负的时候,端木凌天主动请缨对战独孤荻,却不想宝刀未老的独孤荻却将端木凌天打得吐血,从此落下咳血的病根,最终英年早逝。
端木凌天便是端木修华的父亲,他听说过那个原本力敌千军的父亲,但自己见到的却是一个比正常人不如的病怏怏的父亲,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因为独孤家的疯血。
端木修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耶律正德抚摸着刀柄,说道:“事已至此,你为什么还会帮助我们?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只羊腿?”
端木修华笑了笑,说道:“想到你烤的羊腿我就要流口水,怎么办啊!受制于人真是不好受,要不你就将秘方教我吧!”
“做梦吧!既然是秘方当然不外传,这可是祖传烧烤!哈哈……”
端木修华摇了摇头,叹道:“我还能说什么呢?吃货的悲哀啊!”
耶律正德拍了怕端木修华的肩旁,笑道:“走吧,回去多烤两只给你!”
“这才上路子,走吧!”
端木修华锤了他一拳,然两人并肩而行,说笑着向大营的方向走去。
多年后,端木修华再次来到此地的时候,那个固执的可汗早已不知埋骨何处,而在那次一战之后,端木修华再也没有吃过羊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