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上城头的羽箭不少,射中那些女人的,一支都没有。
城垣上的旗幡能被射落,躲在城垛后面避箭的守军兵卒也射死了十几个,结果不懂如何避箭,且被呵斥不许逃跑的女子,一个中箭的都没有。
刘襄被气笑了。
这帮老色批,现在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吗?
他并不是想要屠杀那些被逼着登上城头的女人,他现在命人射箭,其实也算是救她们。
在观城的时候放箭,就是要告诉城里的守将,甭管是美人计还是缓兵计,他不吃这一套,趁早打消这种歪心思,真刀真枪的干一仗。
现在射杀几个,才能让这些可怜人不成为炮灰,否则,大军攻城的时候,她们只会死得更多。
此时越是不愿出手,敌方主将便越以为计策有用,被逼上城的女子就越多,最后强攻的时候,那些无辜女子的伤亡就越大。
心软和善良未必能带来好的结果。
可惜跟在他身边的这些随驾骑士,没弄懂这个道理。
刘襄并不怪他们,但凡有良知,有骨气的男子,都不愿意对妇孺出手,安平军自组建以来,又是一直强调要爱护百姓,十一年来,早已形成习惯,自己的命令跟他们的道德观有冲突,难免会有些纠结。
这是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
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驱使赤菟起步,跑了条弧线,在城下疾驰而过,左手稳定弓臂,右指轻放弓弦,宝凋弓响,羽箭激射,一声哀鸣,中箭的女子,立时毙命。
在医疗条件不发达的汉代,射伤人,相当于零碎着送人去死,伤口感染的折磨,无比痛苦,还不如给人一个痛快呢。
舒县的守将能逼着这些可怜人上城,就是不在乎她们的性命,也不可能给她们准备什么高明的医生。
战争这玩意,不管以什么名义发起,不管正义与否,都是没人性的。
皇帝亲自驰射,随驾骑士自然会跟着,这波箭雨抛上城头,五六个女子应声倒地,又有十来个回射的守军中箭。
两军再次交换了一波羽箭,几个随驾骑士的铠甲上挂着几根箭杆,顶多蹭破些皮肉,御马退到射程之外,毫不在意的随手摘下,没什么大碍。
射术、装备全面占优,城上那些守军,多来几次奔射就能耗死他们。
被逼上城头的女子出现伤亡,情绪直接失控,毕竟没上过战场,也没做过相应的训练,恐惧才是本能。
刘襄所在的西城墙,女人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守军兵卒也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士气涣散,城防眼见着就要崩溃。
“撤下来吧,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舒县县尉自以为的妙计没有奏效,无奈的命人换防:“让青壮上城,死守城池,拖到援军抵达。”
“城中青壮只有两万余人,皇帝御驾亲征,那些黔首没有抵抗之心,怕是守不住啊。”舒县贼曹心中没有底气,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投降。
“住口,怎可未战先怯,乱我军心,还不下去备战。”县尉很生气,可并没有处罚他,县长、县丞还有很多大族之人早已逃出城去,只剩下他和贼曹守城,处罚了此人,就没人帮他了。
“唯。”
贼曹应声而退,心中却在不停的腹诽,乱个屁的军心,哪有军队啊?几百个贼曹差役和收编的城中侠客,这也能叫军队?
可他不敢反驳直属上司的话,只能满怀忐忑的去安排人手上城。
舒县县尉如何不知属下的心态,城中有抵抗之心的没有多少,他的家族是地方豪强,皇帝不喜,否则他早就投降了。
“阿蒙,为何不随家人南下?与我留在此地拖延朝廷大军,怕是性命不保,怎能如此湖涂?你才十六,正是大好年华,不可妄送性命。”
“姐夫,我留下来保护你!”名叫阿蒙的少年,往日里多受姐夫恩义,不想他战死。
“朝廷大军兵甲犀利,此战极为凶险,你不要参与。族人动身慢了,得为他们争取渡江的时间,想我邓当七尺男儿,守不得土,护不住家,当真无能!阿蒙,今夜你便出城,追上族人,代我尽孝。”
邓当已抱有死志,只希望妻弟吕蒙能代替他支撑门户。
“姐夫为何如此沮丧,你不是说雷绪、陈兰已经答应领兵来援了吗?”
邓当摇头苦笑:“雷绪部曲虽多,却都是他家佃客,那些黔首盼着皇帝打过来,给他们分田分地,怎会奋勇作战?不阵前倒戈就不错了。
陈兰此前与刘太守争锋,兵卒损失殆尽,如今的人手都是拉拢的山贼盗匪,哪有什么战力?邀请他们相助,不过是分散皇帝的目光,拖延时间罢了,实难取胜。”
邓当分析了一下当前形势,拍了拍他小舅子的肩膀:“去准备行囊,今夜便走!我要去周家借兵,顾不上你,听话,别犯倔。”
“某与姐夫共生死!”吕蒙梗着脖子,不愿独活。
“阿蒙,你不小了,很多事也能想得清楚,我这一枝,无有兄弟帮衬,等我死后,家人恐被欺凌,你要回去,帮我尽孝,代我支撑门户,不要意气用事!”
吕蒙泪流满面,拜别邓当,自去准备食水、披挂、兵刃等物,要在夜间杀出城去。
邓当叹息一声,他会死,家人会失去他的支撑,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可他的族人会继续繁衍壮大,庐江邓氏,终会传承下去的。
他咬了咬牙,振奋精神,抬步向周家的府邸走去。
在舒县的地界,周氏是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他们家的钱财、产业、部曲都不是最多的,可周氏是扬州顶级的世家。
此前连续两代人出任大汉太尉,现家主虽然年纪轻,可美周郎的名声响彻江东,乃是扬州年轻一代的翘楚,无人敢于轻视。
邓当想守舒县,必须得到周家的支持,最好能借到他们家在城里的私兵部曲。
登门并未受到刁难,顺利的在正厅见到了周瑜。
“邓县尉若有闲暇,吾愿置备酒宴,你我欣赏歌舞,尽享欢愉;若是公务繁忙,吾不敢相扰。”周瑜不想跟他谈正事,也希望他能识趣,不要打扰自家的安宁。
“公瑾可知,朝廷……”
邓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瑜打断了,他伸手向外一引,朗声说道:“邓县尉既然公务繁忙,吾就不留客了,请!”
邓当顾不上礼貌了,大声喝问:“公瑾为何如此?就不怕舒县城破,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