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了房,铁石帮着媳妇按肩膀,“今日累了吧?”
“一点也不累,”大约人逢喜气精神爽吧,宁婉果真没觉得累,倒是十分高兴。不过她一向喜欢铁石帮她按按,便将整个身子都松了下来,舒服得直想哼哼,“真好,这里,还有那里,再按几下。”
铁石听了这慵懒的声音心痒得不成,一只手还在原处按着,另一只手却挪到了别处胡乱捏了几下。
宁婉见他心猿意马便一把将那只不老实的手拍下,“好好按!今日虽然不累,但这些日子多半在家里,骨头都变懒了,正想疏通疏通呢!”
媳妇在家里孝敬老人带着女儿多辛苦呀!卢铁石着实用心按了一回,顺手帮媳妇拆了头发梳通放下,再洗了脚,将每个脚趾头都认真捏了捏,“可舒服了吧?”
宁婉闭着眼睛笑评,“还不错!赏一个红封!”
“卢夫人可真小气,本将军这么卖力气,才赏了一个红封!”卢铁石笑道:“可是银子不够用了,明日我让人送一千两过来。”
宁婉借着铁石帮忙将胳膊自袖子里拿了出来,雪白的肩膀才露出来藏进了被窝里,她顺手将红缎子被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白皙的俏脸,两腮微红,正像那成熟的桃子,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她自己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铁石如狼似虎般的目光,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线,眸光轻转,樱红的唇微启,“原来是想要一千两的打赏呀!那又算什么!喊了盛儿进来给你拿。”
“你说我想要什么!”铁石三下五除二地解了衣裳,钻进被窝将人抱在怀里,又又气,“婉儿越发地坏了!”
宁婉吃吃地笑了起来,“你按得还真卖力呢!”想再嘲笑几句却被堵了嘴,便呜呜几声拿两只粉拳去打他,只是没一会儿改成环住了那精壮的腰,含糊地叫他的名字“铁石,铁石!”
卢铁石一时失了神魂,半晌懊恼地道:“你这小狐狸!怪不得不让我饮酒呢。”
宁婉便在他怀里娇声道:“我可是在婆婆面前许诺了,保证过年怀上的,原以为要去虎踞山呢,偏你又送上门来!”
卢铁石只说为了贪欢,但其实自媳妇生槐花儿后他便有些怕了,只怕再遇到上次无肋的情形,他本是最有毅力之人,因此每到最后关头都能管住自己。眼下情迷之下失了守便道:“你别担心后代传承什么的,我从不放在心上,最要紧的是我们要过好。”
“我当然知道,”宁婉能明白他的心结,轻声抚慰道:“再要几个孩子也不只是为了婆婆,我自己也想呢。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血脉,从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满心欢喜,生下来带着他们更开心,将来等我们老的时候再看看子孙,想必十分满足吧。是你,敢说不喜欢我们槐花儿?”
卢铁石没了道理,低声说:“生孩子多疼呀。”
“第一胎是难些,”宁婉早听娘和大姐她们说过,告诉他,“第二胎容易多了。而且我小时候在乡村长大,身子最好了,你不要乱担心。”
小两口有十余日没见面了,自不能这样睡下,又因为铁石对自己的管制已经打破,现在便百无禁忌,越发折腾得花样百出。
第二日两人也不急着早起,铁石早给军士们放了五日的假不需操练,而老宅里过节备下的东西早已经齐全,大家并无事情要做,正合悠哉悠哉地度日。
及至大年三十,阖家团聚,辞旧迎新,喜庆之意自不待言。初五铁石带兵到安平卫阅兵数日方回,便又住到了正月十五,一家人携手到县城里看灯戏耍。
灯火通明的虎台县与平日完全不同,街上来往的人身上染了各色的灯光也与平日完全不同,连看惯了的街道两边也不同了,突然新添了数不清卖吃食的小摊子。吃食摊了上的水气和灯光混在一处,大家从里面走过,竟有几分如入仙境的感觉。
到处的火树银花,槐花儿坐在爹的肩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忙不过来;婆婆每瞧见了一样新奇的指给大家,“看那个走马灯做得真好!”;宁婉除了看灯还会去猜灯迷,一会儿赢了几个小彩头,又有一个鬼脸的面具,才要戴上却被槐儿抢了去;铁石亲自出马又赢了两个,“大家都戴上吧!”
婆婆自然是不肯的,宁婉硬帮她戴上,“这可是铁石的孝心呢!”说着自己也戴了一个,与槐花儿面对面地看着对方的鬼脸一同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觉到了德聚丰门前,见门前架着一口在锅正煮着汤圆,爹与石头带着伙计们有的盛汤圆,有的分发高粱杆做的小灯笼、小风车等等玩意儿,倒是娘早看到了他们一行,招着手叫,“赶紧进屋里歇一会儿,我给你们端汤圆来!”
婆婆一向少出门,因此才看到亲家的铺子,便赶紧将那面具拉下来,“都是两个孩子胡闹,非要给我戴,倒让亲家笑话了!”
“笑什么,我听着人家说戴面具能驱鬼呢。”娘笑着说:“等一会儿石头去猜灯迷得了面具,我也要戴一个呢!”
说着大家进了屋子里吃了热汤圆,却也不肯久留,宁婉笑,“你们只管忙着,我们去大姑家的饭庄瞧瞧。”
转过一条街到了大姑新开的饭庄,门前的人不比德聚丰少,也架了口大锅,煮的是咸口的五味元宵——用芥、葱、蒜、姜、韭五样菜为馅,这是大姑新学来的法子,不只味道独特,还有勤劳、长久、向上之意。
大家尝了新奇的五味元宵,又吃了肉馅的元宵。大姑家毕竟是开饭庄的,元宵做得十分出色,面皮有嚼头,馅心味道鲜美,远非别家在铺子里买的大众货。宁婉走时又要了几份带去了望远楼,原来钱夫人早给她捎了信说包了最高一层楼赏灯,请她们一家过去登高赏灯。到了望远楼又遇到了封少奶奶等人,节日之时喜庆之况自不必多述,登楼看灯亦另有一番景致,一时难心描画。
全家人自望远楼下来后,铁石笑道:“你们只当在望远楼看灯是最好的了,如今我带大家去一处更好之地。”
宁婉倒有些不信了,“不论什么节日我没见你用心,如何会知道最好的看灯之处?”
婆婆也偏着儿媳妇,“若是吃穿玩乐,还是要听婉儿的,她可比你懂得多。”
倒是槐花儿坐在爹的肩头一个劲儿地嚷着,“去,我们去!”
宁婉笑问婆婆,“可累了?用不用歇歇?”
婆婆亦笑,“槐花儿还没累呢,我也不累。”
铁石便带着家里人上了城墙最高的箭楼,虽然今夜虎台县里并不禁夜,但城墙却并非随便能上的,往来巡视的兵卒们一队队地经过,大家蓦地便觉出一股寒意——这里果然比城内要冷得多,但景色却真真地更加出色。
鳞次栉比的灯光皆在脚下,喧嚣的声音也只隐约可闻,空中再无汤圆香甜的气息,可那清冷而独特的美却令人不免心摇神动。
宁婉轻声道:“过去,我们在城里过节,你这样站在城墙上向下看吧。”
铁石倒不伤感,依旧笑嘻嘻的,“我那时候反觉得在这里比在城内有趣得多。”
婆婆便指着下面的一处,“那里远远的一带灯光应该是我们家了吧,竟有些看不大清楚呢。”
在虎台县城上是看不到卢家老宅的,可是宁婉并没有反驳,只笑道:“刚刚出门的时候我让他们将灯笼都点上了!除了各屋门院门前挂的灯笼,院子里还有十对冰灯呢!”
婆婆瞧了一会儿却说:“今天能到这里看过灯,我这一辈子都喾值得了。”
宁婉想这话里恐怕有什么缘故,又觉得不大吉利,笑着说:“这又算什么,等明年我们新宅修好了,灯节时挂上一百个灯笼,那时候看着才气派呢!”将话岔了过去。
大家看了一回,赞了一回,一时没听槐花儿说话,再一看她竟在铁石的肩头合眼睡着了,便都笑了起来,“还真是孩子,刚刚还拍手叫好呢,这一会儿困得撑不住了。”说着赶紧下了城墙坐车回家。
卢家整个春节里喜庆非常,出了正月没多久便又有一喜,宁婉有了身孕。
此时她已经回了虎踞山上,因已经怀过一次便早早觉了出来,又体味了几日十分拿得准后便给老宅里送了信,自己却留在山上养胎——老辈人都说头三个月最要小心,不宜乘车马的,因此开春时只让铁石自己回家。
到了五月里,她的胎已经很稳了,便由铁石护着回了老宅。一则山上毕竟极简陋,在那里生孩子不大方便,她还是回老宅里养胎待产更妥当些;再一则是她要为婆婆办五十大寿了,如今离正日子不到百日,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婆婆原是不肯儿媳妇忙碌的,一再反对,“过寿时大家在一处吃碗面也是了,哪里用大张旗鼓的?你现在又有身子,累着了怎么是好?”
宁婉笑,“婆婆看我可是累着了?我娘、我干娘还有接生婆都来看了,哪个不说让我多动一动?”而且婆婆的五十大寿她早有准备,眼下事情虽多,可却一丝不乱,并没有多忙。何况她一向是闲不住的人,若真是每日拘在家里养着,怕身上更不自在呢。
婆婆也觉得这话不错,又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觉得我是哪个名牌上的人?不过是乡下的一个老婆子,竟要大张旗鼓地做生日,让人笑话呢!”
宁婉正色道:“婆婆,别人家都是有一分说三分,你老人家可正是相反,却把自己看低了一眼。我们本是乡下人并不错,但如今你儿子可是辽东有名的猛将,给你挣来了五品的诰命夫人,不必说十里八乡的人,是虎台县里的县令夫人每到年节都要来拜访你老人家送上八个大礼盒!你这样体面的老人家,过五十寿怎么能不热热闹闹、大张旗鼓地办上一场,让大家都来给寿星老儿拜寿,再沾沾你老人家的福气呢!”
吴婶、林氏等几个便都帮着宁婉说话,“二爷和夫人给老夫人过寿,正是一片孝心,老夫人只管享福才对。”
婆婆不好意思地笑了,“都依你们,只是有什么事婉儿只管吩咐大家做,却要保重身子。”
大家正说着话,瑞泓丰的王掌柜带着太太来求见,宁婉笑,“婆婆请看,便是选料子都有人送到家里,我哪里还会累?”说着让人将王掌柜夫妻请了进来。
王掌柜带着太太进了门先给卢家老夫人行了礼,捧上几匣子飘香斋的好点心,又笑道:“老夫人的好日子能用我们的料子,可真是瑞泓丰的幸事啊!这不接了信赶紧上门请老夫人和夫人过目,只要看上了哪样,价都是尽让的。”
说着又要给宁婉行礼,却被宁婉让人一把拉住,“我们早熟识的,又做了几年邻居,若是非要闹这样,我亦不敢用你们家的料子了!”说笑着让人将料子拿到炕上摆开,一样样地挑选。(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