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认我为主,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哪有奴仆跟主人斗嘴的?”步安瞪着她道。
女鬼长得极妖娆,周身袒露,白晃晃红殷殷煞是勾人,可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床头,非但没点规矩,连羞耻心都没有。
“千余年来,此甲不知换了多少主人,却都是些粗人。我今日见你玉树临风,甚是温雅,心中大喜,也想学学戏文中的精怪狐妖,做个乖巧温婉的贴身鬼仆。”女鬼哼道:“谁知你私下里比那些粗汉还要凶恶。”
照她的意思,倒像是步安剥夺了她做个乖巧鬼仆的机会了。这女鬼简直是个戏精,步安也懒得跟她斗嘴,冷冷威胁道:“这么说,你是不怕我将你沉江投海了咯?”
女鬼闻言露出惊恐之色,紧接着却咯咯咯笑了起来,掩嘴道:“你舍得吗?”
“区区三千两银子,你猜我舍不舍得?”步安反问她。
“银子自然是小事,可主人身负噬魂法术,怎么舍得抛下这件能够吸收天地阴气的鬼甲?”女鬼有恃无恐般笑道。
原来被她捏住软肋了,步安一脸轻松地摇头道:“如今邪月临世,我还缺这点阴气吗?况且留你这么个磨人的女鬼在身旁,便要将素素吓得魂不附体……你不妨猜猜看,留她或是留你,我会选哪一个?”
女鬼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紧接着又微微一笑,拿媚眼瞟着步安道:“那小丫头不解风情,我却能让公子夜夜欲仙欲死……”
步安心说,老子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至于被你这女鬼迷住,冷笑道:“你让我欲仙欲死?还是我叫你魂飞鬼散?”
“主人收了法术便是。”女鬼笑得妩媚。
“谁跟你说这是法术了?”步安板着脸问道。
女鬼好奇道:“莫不是一沾上了鬼便要吞噬的?”
步安勾勾手指道:“你自己来试嘛。”
女鬼又笑嘻嘻道:“魑魅行事神不知鬼不觉,主人必有用得上我的时候。”
“你自己都说,参昉造这软甲,是要勾人作恶的。我眼下还不算是大恶人,也没有要做恶的打算,思忖许久,还是觉得该把这软甲给扔了,防患于未然。”步安盯着女鬼道。
女鬼想了想道:“那便扔了罢。”
嘿……同样自称奴仆,可这女鬼比素素的道行不知深到哪里去了,她做出这付无所谓的样子,自然是赌新主人不舍得扔掉她。
“沉江投海还不够,你既然能从甲中出来,大概有本事将它拖回岸上;掩埋地底也是一样的道理。”步安自言自语道:“既然要永绝后患,不如把这软甲带去阴煞之地,好好熬炼一番。”
女鬼冷眼看着步安,突然道:“假使你当真这么果决,又何必说与我听?你既不必吓唬我,也不用担心我来害你。那小道士造器之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这软甲一经认主,我便对新主人生不起坏心。”
果然是活了一千多年的女鬼,竟然一猜就中。步安确实是在吓唬她,原因也确实是担心她不服管教,甚至反噬主人。
“本可以温情脉脉,主恩仆忠的美事,非要弄成这等模样。”女鬼摇头道:“真是无趣。”
步安翻翻白眼,心说这女鬼要么心机太深,眼下仍旧在演;要么是听过太多人鬼故事,入戏太深;又或者这件内甲的前主人们确实都是些不堪入目的莽汉,以至于这女鬼好不容易等到个翩翩佳公子,少女心泛滥了。
步安冷冷笑道:“主恩仆忠就算了,人鬼殊途,你我能各取所需,就不错了。”
女鬼神情似乎有些不爽,气呼呼道:“那小丫头非妖即神,你为何对她关心备至,说话都柔声细气的?”
这是吃醋了?步安一阵恶寒,摇头道:“你起先编了谎话来诓骗我,被拆穿之后,又一副‘都怪我坏了你好事’的口气,叫我怎么敢信你?”
“那小丫头不也有事瞒着你不说吗?你们骑在马上说的那些话,我可都听见了。”女鬼忿忿道。
“素素不肯说便不肯说了,却终归没有编了故事来唬我。”步安道。
“还不都是一样。”女鬼扭着腰肢转过身去,“依我看,你无非喜欢小妖,瞧不上鬼罢了。”
怎么扯到种族歧视上来了?!步安实在吃不消这戏精女鬼,摆摆手道:“懒得跟你计较,我要睡了,你爱干嘛干嘛去吧。”
他只脱了外面长衫,穿着铁线软甲钻上了床,拉起被子盖住全身,然后瞥了一眼床前女鬼,道:“你不想我被吸干的话,最好离我远些。”
女鬼轻哼一声,神情像是在说:谁稀罕?
步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女鬼已不知去向。他轻喊了一声:“把油灯吹了。”紧接着屋子里便彻底暗了下来。
跟一个女鬼共处一室,步安终归不怎么习惯,辗转反侧之间,他琢磨着以后该怎么安抚素素。
这小丫头知道魑魅软甲里住着一只鬼,假如回了越州还是这付紧张兮兮的样子,难免被张瞎子他们瞧出端倪。
骗她女鬼已经跑了?或是告诉她,眼下这女鬼已经成了她家公子的鬼仆,因此没什么可怕的了?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步安叹了口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睁开眼睛。
别说素素,就是他自己都有点瘆得慌。天晓得女鬼魑魅现在在哪儿。说不定就在几寸之外,眼睁睁盯着自己。
“喂……”他忍不住喊道。
“嗯?”女鬼的声音从房间一侧传来,这或多或少让步安感觉好受了些。
“你留意着点,要是有官兵进了镇子,提前跟我说一声。”步安叮嘱道。
“你既然担心他们追上来,干嘛不一口气跑远些?”女鬼不爽道。
“你懂什么?我是担心他们不来这客栈盘查。”步安答道。
女鬼想了想才道:“你故意在这镇上投宿,以示坦荡?”
“老和尚、宋国公和藩台大人都知道我傍晚出的杭州城,稍加盘查就知道我出了杭州东门,再算算时间,又能料定我走不远。今晚城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官兵必定要布下天罗地网,我若插翅而飞了,岂不自惹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