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围墙,为安全计,他们只能贴着墙壁行动。绕过岗楼岗哨的视线,赵红愈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直奔白大夫的住处。医生都是辛苦的,透过窗户玻璃,见到那位头发斑白的白大夫还在秉烛夜读。赵红愈示意马天池留下门外放哨,自己上前轻轻叩门。
白大夫开门见是赵红愈,不由惊讶道:
“哎呀您咋——曲家那小孩儿,不是已经会说话了吗。”
赵红愈说:“对不起,白医生。我这次来不是为那曲家小孩儿,而是另外有事叨扰你。”
赵红愈说着,同牛平一块侧身入内。相让坐下之后,赵红愈便开宗明义地说明来意,然后补充道:“白医生,你我们都是中国人,也都饱受着国破家亡的苦滋味。所以,我们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抗日英雄死在小鬼子手里,死于败血症。对不?”
白大夫深叹一声说:“是啊,国难当头,我辈深受屈辱,为国为家,我们出手相救赵旅长是责无旁贷。可是我知道,这时期的败血症多为外伤感染引起,凡这类病状都很严重,死亡率都很高。治疗此症,迅速、有效方式应该是西药,诸如抗菌药物、杀菌剂类,多自静脉给药。而我一名中医,一个中药房,如何能实施这般火烧眉毛式的抢救呢?爱莫能助,爱莫……”
“慢,慢!”
赵红愈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因为此刻他听懂、也想到了,原来败血症是这样一种严重的,非西医莫治的大病!既是这样,把赵旅长救出去了又怎么办?江城的西药都被小鬼子控制着,人救出去了,不也等死吗?……想到这里,他大脑里立刻有了另外一种打算,并冒出了个鬼精的主意,于是他问:“白医生,中药就真的不能治疗白血症吗?”
白医生摇头道:“并非绝对,但眼下的确是这样。”
“那,这家医院能够医治白血症吗?”
“这里当然可以呀,这里是江城最好的医院嘛。”
赵红愈又问:“请教白医生,这家医院里,有谁最擅长预防、治疗这种败血症呢?”
白大夫脱口而出道:“井上山夫先生。可是他,他是日本人呀。”
赵红愈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这种本事就行。除了井上山夫,还有谁?”
白大夫摇了摇头道:“如果从医术上说,恐怕只有他井上山夫了,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赵红愈问:“井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外科主任,副主任医师;三十多,四十岁吧。人么——高傲,不易接近。”
赵红愈嗯一声问:“他住哪里,有家属吗?”
“他住前院西边一栋二楼,东头第一家。井上他有个日本老婆,没有孩子,老婆没有工作。怎么,你们想请他?”白大夫摇摇头说,“恐怕很难。”
赵红愈说:“试着看吧。井上两口子关系怎么样?”
“很好。那女人比井上小十多岁,年轻漂亮,”
“他夫妇会说中国话吧?”
“会,都会。但不是很准确,说起话来疙疙瘩瘩,没有标准词汇的。”
赵红愈点头说:“一般小鬼子都那样,鹦鹉学舌呗,说起中国话来都很别扭。他们这时候在家吗?”
“这时候应该都睡了。”白大夫忽然感悟到了什么,他惊问:“你们想——”
“没办法呀,为了抢救抗日英雄,我们只能委屈一下日本医生了。白医生,你,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对对对,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知道。”
赵红愈接着说:“还有,请白医生从明天起,随时观察井上山夫对赵旅长的治疗情况,和他的治疗态度。我们也会随时来找您了解情况。不麻烦吧?”
“不麻烦。”白大夫真诚道,“能为抗日做些事情,麻烦也值。不过你们千万小心,鬼子狠毒着呢。”
赵红愈和牛平出了白大夫的门,三人迅速隐蔽到假山旁的竹丛边。这时,缺月游走薄云,夜色明显光亮了一些。观察中,马天池感觉到赵红愈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而他虽为江城人,却从未到过这家医院。此刻他细细观察中才发现:这里是一处仿古,或称类古型建筑的大院落,占地宽绰,纵深老长,给人有点“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觉。
现在,他们三位身处的地方仍然在前院。这前院,除了大门口两边有岗楼岗哨外,院内中心即是一条较宽的林荫大道,大道两边种有柏树和丛丛嫩竹。再左右展开,两边都有住宿楼和门诊部,或许还有隐蔽着的暗哨什么的。随着林荫道两边稀疏的路灯往后看,里面大概就是住院部和驻军营盘之类了。
“都观察好了?”赵红愈问。
牛平说:“差不多吧,至少出入方向看清楚了。”
“天池呢?”赵红愈问。
马天池低声说:“我想问,这家院落的朝向是什么?”
“朝南呀。”
“那就对了。”马天池指点道,“你们看,前方,东西两侧的竹丛假山处各有一暗堡,布防严实着哩。”
赵红愈和牛平顺着马天池所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间还真发现了一些蹊跷,两侧竹林掩映里的假山旁边,各有一座明显偏高的花坛。由于夜色缘故,虽看不清花坛的新旧程度和材质,但可看到花坛上垂下去的枝枝蔓蔓。花坛不是很大,很像两座遥遥对峙的坟墓。
牛平说:“没事的,我们从这边绕过去。”
马天池摇头道:“我说的不是现在。”
赵红愈嗯一声说:“我明白天池的意思。天池你心细,记住那个狗儿的地方,和其它类似的情况。”
按白医生说的“前院西边第一栋”,赵红愈等人很快辨别和选准了目标。行动前赵红愈叮嘱道:
“天池和牛子都记住,待会儿,无论你俩哪个把东西扛出来,就隐藏在这里等我们,然后再一同出大门。”
牛平似懂未懂道:“你说的‘东西’,是那日本娘们?”
“聪明。”赵红愈轻吁一声说,“没办法,只能这么做了。注意,到时动作要轻、要快,千万不可惊动岗哨。”
“明白。”
“行动吧。”
赵红愈说罢,即率牛平和马天池纵身跃起,轻盈敏捷地穿行在丛丛竹林之间,迅速地向西边第一栋住宿楼靠近。
到了第一栋房屋的楼下,发现楼梯间的铁皮大门是从内闩上的,而且看的出,使用的是那种横闩直扣的大铁拴。怎么办?这里是绝对不能弄出任何响动的,否则定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风险,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平步青云”,凭功夫上楼了。
赵红愈仰头看看二楼,发现这般类古建筑,楼层高度至少有四米以上,再加二楼上面走廊边的木栏杆,当是不下一丈五六尺的高度,这与刚才进院来翻越的围墙,已经高出了接近一倍。
赵红愈心里明白,攀越这样的垂直高度,要求动作中不踢上面栏杆,不拖泥带水,确有一定难度。这难度牛平还可勉力而为,马天池恐怕只能留在下面警戒了。
经赵红愈安排之后,牛平轻轻说了声“我先上”,他的话音未落,即后退数步,旋即箭步向前,中途弹跳而起,人便腾高丈余,但这高度,与二楼上木栏杆的顶端还差一截,这是一个危险高度,这种情况要么落地重来,要么攀附栏杆,可那样多少会弄出一些响动。正在赵红愈为牛子捏一把汗的瞬间,忽见牛平单脚轻点木柱,弄了一招漂亮的“二仙传道”,人即借其助力再度升高丈许,终于平稳地进入了二楼走廊。
这下临到赵红愈了,只见他突然一个“旱地拔葱”,便听耳畔有了游丝般的声响,人已平空离地,扶摇直上,一条黑影垂直升空时,竟像一柄剑指夜空的捧状物体,眨眼便轻盈而平稳地落于二楼阳台之内。
“好家伙!”马天池看得目瞪口呆,惊诧不已,夜色虽然朦胧,但他对战友们的功夫却看的一清二楚,在他眼里,自然是赵红愈的轻功远胜牛平。若干年后,当马天池讲述这段故事时,后人们都说他夸大其词,说他加有艺术渲染,这话气得马老头摇头晃脑,直骂人少见多怪。
楼上,赵红愈找到东头第一家,便亲自动手,轻轻拨开门闩,而后拔出手枪,缓缓推开单扇门,与牛平一同入内。他们仿佛十分熟悉环境似的,仅借窗户月色,便直奔这家主人的卧室。他们这一切行动都是那么镇静、熟练和轻盈,充分显示了特工应有的技能与素质。
双人床边,赵红愈持枪站在左侧,他待牛平绕到床的右侧之后,便叭一声摁下电灯开关,室内顿时一片雪亮。几乎就在灯燃的同一刹那,日本女人即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叫,并唰地光着身子坐了起来。而在赵红愈枪口下的,这个叫井上山夫的男人仅是哼哼两声,居然又睡去了。赵红愈轻轻掏出对方枕头下的手枪,却并不急于叫醒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