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三天过去了,从监听中获得的信息知道,江若愚仍在医院。同时知道,左云的那一枪也忒厉害了,弹头不偏不倚,不深不浅,正好嵌在人家右臂骨头、骨髓的中央部位,闹得日军笨军医像开骨破颅式忙活了大半天,弄得江家人全都吓得提心吊胆。
这会儿,赵红愈抱着膀子陪在左云旁边,他半开玩笑,半是埋怨地对左云道:“丫头妹子呀,你神枪女魔头的枪法真够绝呵,豹哥他本想让江若愚负点轻伤,好向他的主子有所交待,可是你呢,你偏要在人家胳膊上打十环。这下好了,至少这三天时间算是泡汤喽。”
左云不服气道:“那能怨我啊,怨只怨江若愚像他老子一个样,人长得太瘦了。要是一条粗壮的胳膊,我那一枪,顶多只是擦骨而过罢了。”
赵红愈笑道:“这么说,以后只能让你专打胖子喽。”
左云没有接茬赵红愈的玩笑话,她若有所思地,从窃听机器旁边站起来道:“红愈哥别开玩笑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啥事你说呗。”
左云问:“你刚才心事重重地出去,是不是为了去打听沈洋的下落,有没有结果?”
赵红愈叹了一声道:“谈何容易呦,那狗儿的一个日本老牌特工,一旦逃脱,一下子混于人海,再想找到他真的就如同大海捞针。可惜呀,这就是胡先生那样的人,非要按常规办事闹出的结果,要是豹哥他在场,会弄出这样的事情吗?这结果好啦,既牺牲了自己的同志,还伤害了无辜,又忙得地下组织这几天因为沈洋的逃脱,而煞费苦心地大撤点、大搬家,大调整。而且,还不晓得会为日后留下多少麻烦呢。”
赵红愈说着又想起了前天晚上——
当公主巷战斗结束,赵红愈受冯九指派,从公主巷赶到湖山路皇后咖啡厅时,铁汉等人,竟然正被一群无辜死者的家属包围了。经他询问铁汉之后才知道,当军统在特务机关那边打响时,原留守的三名队员便毫不犹豫地,朝着一直后背对着大门而坐的沈洋开了枪。
可结果,他们打中的,只是披着沈洋风衣的无辜死者。
原来,早在军统攻打特务机关响枪之前,沈洋即已经发现了堵在门口的三位行动队员,因此他于悄无声息中,拔刀杀死了一位同桌喝咖啡的顾客,并将自己的长风衣披在死者身上,而他本人则不慌不忙中玩了个金蝉脱壳,早已无影无踪。
“那后来呢?”左云问。
赵红愈说:“后来?后来赔偿人家呗。我告诉死者家属,特务用刀杀人在前,我们的人开枪在后,而且弹孔不见血迹,说明开枪之前人已经死了。所以出于同情,只能赔点安葬费。”
左云问:“赔人多少?”
赵红愈说:“十块大洋。”
左云噢一声问:“又是你掏钱吧?”
“不是我掏,还找你左云呀?”
左云追着问:“你说,那沈洋逃脱后,会不会回特务机关?”
赵红愈说:“那是自然。”
左云说:“可是沈洋身份已经暴露,他又向吉田传送了假情报,闹得鬼子一夜间损失两百多人,这种罪过不算小啊,吉田雄一不枪毙他,也会让他自己弄个剖腹自尽什么的吧?”
赵红愈摇头说:“要是那样就好了。豹哥说,吉田雄一那老家伙在中国潜伏、居住了多年,深音(谙)中国文化,所以他不是一般的日本人,他不会讲究日本鬼子那种变态的武士道精神,所以他不会杀沈洋。豹哥还说,培养沈洋那么一个人物,吉田应该是花费了很多心血,花过了很多精力和经济方面的投资,所以豹哥估计,吉田不仅不会杀沈洋,还会当宝一样继续重用他。”
左云哦了一声道:“这就对了。”
赵红愈问:“啥呀,神神兮兮的,什么叫‘这就对了’?”
左云道:“我是说,我今天见到了沈洋,是真沈洋。当时我还以为看走了眼,或者碰见鬼了咧。”
赵红愈摇摇头道,“说啥呢,你足不出户,能在哪里见到沈洋,蒙谁呢?”
左云急说:“真的,就在这间监听室呀。上午有阵子机器没信号,我起身走到窗户前,想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看看街景,没想到我刚拨动窗帘,第一眼就看到了沈洋。”
赵红愈惊震道:“乖乖,你没看错吧?”
左云坚持道:“不会的。当时,我看到的虽然只是人的侧面,但现在想来,应该不会错。”
赵红愈疑惑道“怎么又是一个‘现在想来’呢,啥意思?”
左云说:“我不是说过,我当时认为碰见鬼了吗。因为在我的想象中,沈洋他应该已经死了,现在你说他没有死,那‘想来’他就不是鬼了喽。”
赵红愈知道,火车站事件中,左云开枪救过沈洋,沿江路的凉茶棚里,她又见识过沈洋的尊容;更让他相信的是,左云那双敏锐犀利的的眼睛。何况这事儿,与冯九分析和担心也基本是一致的。现在看来,吉田还真是在沈洋暴露之后,不仅没有杀他,还委派了专项任务。这任务,十有八九就是寻找、跟踪和监视冯九的一切行动,实际也就是监视特侦小组的一切行动。这是一出狠招,又是完全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赵红愈同吉田雄一换个角度,他也会这么处理和安排人的。如今看来,豹哥的担心已经成事实,更可怕的是,沈洋居然这么快,这么迅速地就出现在了狮子巷。狮子巷是左云监听室的所在地,就现在而言,这是一个非常重要和敏感的地方。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它意味着特侦小组,也包括左云这处监听室,从此多了一双阴冷的眼睛,多了一条可怕、可恶的尾巴,还将威胁着左云的工作,甚至影响最终的监听成果。
情况很严峻,他必须立刻报告冯九。
冯九听过赵红愈的报告,似乎并未感到十分意外,但很震惊,他当即就想到了反跟踪沈洋,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赵红愈,要求赵红愈带领牛平,在反跟踪沈洋的同时,严防死守,确保左云监听室的正常运作和安全。
赵红愈带牛平重返左云的监听室,他首先和牛平议定了相关计划,然后笑着对左云道:“有句话是咋说的,叫啥‘踏破铁鞋不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不?沈洋的出现,又让你无意中捡了份小功劳,请客呦。”
左云忍不住笑道:“蠢材也红愈哥,那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不是‘不’觅处。还要人家请客呢!”
赵红愈搔搔头道:“哎呀,不和无,不都差不太多嘛,太讲究干啥呢?”
赵红愈转而又认真道:“说正题吧,从现在起,你左云不仅不能轻易地出门上街,也不能随便地到窗户前去观望街景。这样对你而言,虽然很憋屈、很委屈,但这是工作,更是为了安全对不?我们想想,为了弄下这个监听室,为了能从监听中搞些有用、有价值的情报和信息,我们辛辛苦苦,打打杀杀的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能让它因为你我的不小心,毁于一旦吗?”
左云郑重地点着头,她知道自己这监听室的重要性,更知道它紧邻江公馆,而江公馆又是小鬼子和军统关注的是非之地,平常各方便衣特务游来荡去的,都已司空见惯。所以她说:“你放心吧红愈哥,我会小心的。只是……”
“只是什么?”赵红愈问。
“只是这里本来就不很太平,这下又多出个沈洋,威肋就更大了。你整天忙在外面,出出进进的,千万小心哦。今天,沈洋像是从江公馆那个方向过来的,这说明他不仅在寻找我们,也在监视江公馆。以后,他恐怕不会少来这地方。”
赵红愈说:“是啊,如果我是沈洋的话,我也会把这狮子巷作为重点监视区。不过你放心,一是我会提高警惕,二是沈洋至今还不认识我呢。所以相比之下,我比你安全。”
“你这是安慰我。”左云严肃道,“也许,至今你的确没有与沈洋正面接触过;但我俩多次去过湖山路108号,你敢担保他没有在哪里暗中监视你和我,真的就不认识你?你也太小看鬼子间谍了吧!”
赵红愈看看左云,夸张式地叹一声说:“安慰你?相形见绌啊。我怎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呢?”
“别拍马屁了。”左云笑道,“天晓得你瞒过我多少事情?比如……”
赵红愈一歪脑袋道:“嗯,咋卡壳了?比如什么?”
左云的头也一歪,做了一个很美的挑逗姿式道:“比如啊,比如有人那会儿早就爱上我了,嘴上还豹嫂豹嫂的,装的像个圣人似的。直把我蒙得云里雾里,还悄悄生闷气呢。”
赵红愈脸色顿时大红,憋了好一会才笑道:“我们还是大哥别说二哥吧,有些人呀,那时候有话不明说,还打哑谜地让我抱妹抱妹呢,想着都羞……”
赵红愈话音未落,左云当胸就是一拳,道:“不着调!”
左云忽然又严肃起来道,“红愈哥,根据刚才说到的,关于沈洋的情况,我建议你请示组座,把任七他们四位全都调过来。他们可是四只猛虎呀,住这里对你、对我们的安全都是保障。”
赵红愈连连摇头,道:“你真贪。牛平已经过来了,再调人来,你让豹哥当光杆司令呀。再说,豹哥明天还要出席宴会呢,不带人?”
“宴会,什么宴会,谁设宴?”左云追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