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笑道:“左云,你这不也像正下棋吗,比我还多看了两三步路呢。是的,曲兰花那女人凭年轻,凭姿色,像是一直很得江仕航的喜欢和宠爱。要不,江仕航有五个女人,怎么就只有她,能独在兰溪陪伴了江仕航两年多呢?这么推想,曲兰花既得江仕航喜爱,那么兰溪捐款失踪之谜,她应该多多少少也晓得一些内幕,说不定她本来就是个参入者。因此,她身上应该还有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应该还有许多文章可以做。所以,你的监听工作中,凡涉及曲兰花的,无论啥样不堪的境况和语言,你都得认真截听。”
左云点头回答说:“我知道了。还有一点,红愈哥你注意到沒有,江仕航父子的对话中,老有‘兰溪’两个字出现,比如豹头冯九来自兰溪,比如绝不让豹头冯九活着回兰溪,等等。这是不是也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赵红愈沉吟一下道:“是啊,他们好像很在意兰溪。不过细想想,这个似乎也好理解,说豹头冯九来自兰溪,自然是指豹头冯九对他们的犯罪事实,比一般人知根知底;至于他们狗屁狼烟的,说绝不让豹头冯九活着回兰溪,那就更好理解了,斩草除根、杜绝后患呗,是不?”
左云摇头道:“你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也未必完全正确。”
“那就以后再考虑吧,先办眼前事。”赵红愈说着取出一件黑色长外套,点头对左云说:“我这就去找曲子良。你这里,再工作一阵子,等我回来换班休息,好不好?”
左云看表已经午夜十二点了,她担心道:“太夜深了吧,不安全的。能不能明天去。”
赵红愈摇头说:“不行。曲子良那人生活没有规律,万一他凌晨起个大早啥的,一出门,或者真的去江公馆送照片了,那我们可就犯下大错了。”
当赵红愈坐黄包车赶到水井巷时,曲子良早已睡下。而且,这位被曲兰花掏空了身子的家伙,睡得很沉,很死。赵红愈连续敲门两次,居然毫无反应。无奈中,他只好破门而入。
赵红愈拉燃电灯,灯光下,床上的曲子良也许是被灯光刺激了眼睛,但他只是哼唧中蠕动了一下身子,又像猪一样沉睡过去了。赵红愈耸耸鼻头,轻蔑地冷冷一笑,缓缓地脱去黑外套,顺手搭在高背椅上。而后,他慢慢走近曲子良,伸手一把封住对方睡衣衣领,轻轻地提起了曲子良。
昂起上身的曲子良这下醒了。他睡眼朦胧中发现站在身边的是赵红愈,不由惊恐地叫道:“豹头——不不,冯先生您咋来了,您这是……”
赵红愈脸上依旧含着冷笑,突然,他换手抓住曲子良的胸脯,仿佛并未用力似的,便将对方顺势提起,旋即一掼,曲子良整个身子,竟像一条死狗般划过床沿,紧接叭的一声,人已被沉沉地抛出了一丈多远。
赵红愈这不是功夫,只是臂力腕力。凡顶级轻功高手们,他们四肢的攀援能力绝对是一流,腕力掌功亦如此,需要时他们的臂力可挡车,十指尖端能在砖墙上扣出洞。
曲子良惨叫声中,无限狼狈,但他很快便忍住了疼痛,就地爬前两步跪下道:“冯先生,冯爷爷,我,我这是又犯下哪一条了呀,啊?”
赵红愈轻轻拍了拍手掌,顺手拖过一把高背椅在曲子良前面坐下,道:“你这狗儿的,还敢问‘犯下了哪一条’,犯下哪一条了,你自己不明白?”
曲子良皱起眉头地想了想:“哦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又睡了哪个女人。可那是您点头的……再说您也看到了,那女人太浪,太那个,我的确没办法控制呀……”
“够了。”赵红愈厌恶道,“你再想想,除了那桩子烂事儿之外,你在江公馆内,还犯下有什么错误?”
曲子良不假思索道:“没有,真的没有了。”
赵红愈哼了一声,道:“那我问你,在洪福酒楼时,我让你给江仕航江老爷送情报,情报的内容是什么?”
“……是,是让我说,说是发现了汪世武。”
赵红愈盯住对方眼睛,道:“可是你,你胆大妄为,见到江仕航之后,只字不提汪世武,反而一口咬定你见到、并跟踪了豹头冯九十多天,对不?”
曲子良惊异道:“天哪,您是咋晓得的呢?”
赵红愈哼一声道:“你说呢?”
曲子良跪不住了,他像烂泥一样,哗一下瘫软在地上,嘴里呓语般地喃喃道:“你不是人,不是人,是神仙,神仙……”
可怜,曲子良这个包打听出身的土包子“特工”,打死他,他也不知道世上还有窃听器械和技术,更不知道,是他自己作茧自缚般地,协助赵红愈安装了窃听器。所以,他这会儿只能将赵红愈当神仙,不然别无解释。
待曲子良缓过一阵子之后,赵红愈站起身来,将胳膊操在胸前踱步,道: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违抗我的命令,安的是什么心?”
曲子良搪了一把鼻涕,又重新跪好说:“冯先生,我没有啥居心呀,真的。我那会儿只是信口开河,只是想投其所好地把江老爷味口调高一点点儿,好磨蹭时间地熬到天黑,配合您完成任务啊。真的就是这么点点意思。还有,我心想那个方脸盘、金鱼眼的人反正也不是您,说说也无妨,他江府爱找不找的,关我们啥屁事呢。”
赵红愈脸色稍显松弛了一下。他知道曲子良所言都是大实话,尽管很荒唐,却与他内心猜想的是一致的,也就不再深究了。他此行除了拿回照片,也为给曲子良一点厉害以震慑。他认为这也是必要的。人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这个人他还得用,使用中自然要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否则,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弄出大事情。
赵红愈重新坐下,说:“那好吧,就算这件事,我能再相信你这一回,可你还答应明早给江仕航送照片,这又咋解释?”
曲子良说:“哎哟喂,哪也叫事呀,那不是为了让江老爷他相信我,话赶话地顺口说出去的吗?”
赵红愈说:“这么说,他们要你送照片,你就准备送照片喽?”
曲子良说:“照片给您了,只剩底片,给他呗。”
“混账东西!”赵红愈骂后,居然又叹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曲子良会这么做。所以,才特地赶来救你这条小狗命。”
曲子良一惊:“你是说……”
“站起来吧。”赵红愈让曲子良坐下之后,问:“你知道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吗?”
曲子良摇头说:“不晓得,只听您关照过,他的身手很厉害。”
“但你还知道照片上人去过军统,这话,你也告诉过江仕航了,对吧?”
赵红愈见曲子良点头后,接着说:“现在我来告诉你,那照片上的人,是军统江城站,少将站长肖西驰的心腹干将,是江仕航家的仇人。你想想,你把那人的照片送给江家,让江若愚手下百多个人拿着照片去找人、去杀人,一旦那人被杀了,军统一定会倾巢而出,大肆报复江家。到时候,肖西驰弄清原因之后,他不杀你吗?你有多大本事,有几条小命敢与军统对着干?”
“我的个天哪!”曲子良噗哧一声又跪了下去,“冯先生,您真是又救了我一命!这,这让我咋个报答您呀?”
赵红愈鄙视道:“好了,好了,我不需要你的啥报答,只希望你今后老老实实地办事情,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口是心非的信口开河。你这次违抗我的命令,虽然是你自犯糊涂,后果也不太严重,但按军法依然当杀!只是,念你近期工作上大的方面还不错,多少也有一些成绩,所以我不仅不杀你,还为你记上二等功一次。至于原许诺的奖金,由于你在江公馆犯有错误,因错得奖说不通了。所以,那金条只能暂时留存,看你日后的表现再酌情补发。”
“不敢不敢,有这二等功一次,加上您的救命大恩,我曲子良岂敢再要奖金!日后,我再也不敢信口胡诌了,一定踏踏实实,忠心耿耿为您效劳。”
赵红愈点头说:“那好吧,我相信你,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我这人不能欺骗!去吧,去把你拍照的底片拿来交给我。”
曲子良交出底片之后,眼见赵红愈当场消毁,他竟然带几分忧郁道:“这下子,我这条小命虽是捡着了,可江公馆,怕是再也不敢再去了喽。”
赵红愈说:“不。天亮之后,你还得主动去江公馆复命,就说胶卷曝光了啥的。这是拍摄中常有的事情,他们没理由怪罪你。相反,他们还会让你继续找那个所谓的豹头冯九。这样,你就仍然有机会常去江公馆,必要时,我还可以送一些真情报给你去应酬。明白?”
曲子良点头说:“明白,明白。”
其实,曲子良并不明白,他无法知道赵红愈让他常去江公馆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