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想了想说:“没错,江仕航是说过,他不怕人找遍江公馆的楼上楼下,所以你现在想到的,就是江公馆建筑物之外的院子之内了。对不?”
赵红愈说:“是啊。除此还能去哪里找呀?你想,小偷也好,大盗也罢,贼偷的东西不藏在自己家中,难道会扔在大门以外的马路上呀?”
左云说:“情理上是这样。但是我认为,赃款究竟在不在江公馆范围内,还值得考虑和推敲。”左云调动了一下录音机,道:“你再听听这里,江仕航说:‘就算他大动干戈,遍搜我江公馆,找遍楼上楼下,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请注意,江仕航在这里说的是‘遍搜我江公馆’,这里的‘遍搜’,难道不是已经包括了院内的林园、花坛,荷池、水榭吗?”
赵红愈啊一声地愣了愣,又重放录音认真地听了两遍之后,突然丧气道:“他妈的,还真是这样啊!我怎么就忽视了这一点呢?”
左云笑着说:“不是你忽视了这一点,而是你太重视后一句中的‘找遍楼上楼下’了。因为你把江公馆的概念仅缩在建筑物上,思想里注重的就只是‘楼上楼下’了。”
“我真笨。”赵红愈摇摇头说,“可是这下子更麻烦了,上天入地都不是,都没有。难道那么大一笔巨款凭空蒸发了?”
左云道:“当然不可能。不过我想,赃款运抵江城之后,是不是被江仕航存进银行,或者汇兑去了外地?”
“不不,”赵红愈连连摇头道,“首先,你要搞清楚这是战乱时期,这里是日占区,那么大一批巨款,无论他存银行还是汇兑,都不那么容易。其二、做贼的人都心虚,他江仕航就敢把巨额赃款暴露出来吗?第三、前一阵子,不仅我和马天池一道,亲自走访了各大银行和汇兑机构,后又托付地下组织,托付胡先生,胡先生也认真调查过。你猜结果是啥,江家最近的三五年以来,既无大笔存款,也无汇兑往来。”
“这就奇怪了。”左云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了,江仕航为官多年,他家除了江公馆,别处,其它地方是不是还有旧宅,老屋什么的?”
赵红愈想了想道:“嗯,有这种可能。说不定还会有不为人知的租房啊,亲戚什么的,都有可能。我们应该马上着手调查。”
“这下,我们的工作量可就更大了。”左云嘟哝道。
赵红愈思考着说:“这个不是大问题,这些事我既可交给曲子良去办,也可以请地方组织、请胡先生去调查。他们都是当地人,双管齐下,更快、更放心。”
左云吃惊道:“你还提曲子良呀,今天可是真够悬的,那家伙差一点就把你给出卖了。我想,如果不是你提前绑架了他的妻子……”
“嘿嘿,快打住,快打住。”赵红愈叫嚷道,“我说丫头妹子你咋就乱用词汇呢?你我们,对他曲子良的媳妇那么关爱,那么好,都像养活家人一样了,哪能算得是绑架吗?”
左云问:“那你说算什么呢?”
赵红愈耸耸肩道:“顶多算,算扣押吧。”
左云噗嗤笑了:“好吧,你说扣押就算扣押,或许这里的‘扣押’比‘绑架’好听些。不过我算是明白了,你扣押曲子良妻儿之举,的确是正确的。否则,那个龌龊可恶的曲子良,我们是无法控制的。同样,如果没有曲子良可供利用的话,我们的监听是没法办到的。没有监听,我们此时此刻,也就无从知道赃款不在江公馆。对不?”
“呃这话说对了,你明白了这些就好了。”赵红愈倒了两杯开水,一人一杯,他接着说,“豹哥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年他为救我七名同志,一口气绑架了九名军统,用九比七交换回了自己的同志。敌人还自以为捡了便宜呢。可是就为那件事,内部有人说我豹哥办事不按常规出牌。豹哥急了呀,他反问道:国共都合作了,军统还秘密抓我七名同志,他们是按常规出牌吗?所以延安李部长说: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
“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左云重复着,“噢,所以你这次就活学活用了?”
“算是吧,也不全是。”赵红愈放下水杯说:“就像这次对待曲子良的媳妇,你说绑架也好,扣押也罢,或再用个别的名词儿也行,反正能让曲子良为我所用,我们能找回捐款才是目的。只要目的不坏,管它啥啥手段呢,对不?当然,使用这种手段是有对象的,比如对待曲子良,和对张实老人就不相同了。再说,曲子良罪行当杀,他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委屈她几天,为啥就不行呢?”
赵红愈喝口水后,接着说:“左云妹子,我说了这么多,也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为提醒你,曲子良哪人,只是我们为了完成任务,临时抓来使用的‘工具’而已,至于他那种人,是狗就有狗的德行。所以你不要太在意他的行为,那样于事无补,对工作不利,你也太累自己了。对不?”
左云明白赵红愈所指,她点了点头,叹一口气说:“你放心吧,红愈哥。该听和不该听的,我都听了。我明白这是工作。现在,我最担心是你的安全。看看,军统要杀你,日本人不会便宜你,再听听江仕航父子哪狠劲,什么‘保密、密杀’,满口血淋淋的,他们对你这个所谓的豹头冯九,大有追杀斩首而后快的歹毒和决心。这么算来,仅明摆着要对付你的,就有三路人马,不下数百人吧,你可是真正成了众矢之的耶,我都不敢想了,真有些害怕。你可千万小心呦。”
赵红愈说:“是啊,军统那些狗儿的都围我三次了。说实话吧,我也怕。你晓得,我过去哪见过这么多真枪真刀的大场面?不过你放心,我有任七和牛子他们的保护,军统追杀我三次,也没有一次他们捡到了便宜?我命大着呢。再说,豹哥不是快来了吗?好了左云,你先工作,先听着,让我想想眼下当务之急的事情。”
赵红愈现在急于思考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曲子良手中的照片问题。那张所谓的豹头冯九的照片,其实是沈洋的,是赵红愈让曲子良寻找跟踪沈洋时,曲子良暗中拍下的照片。现在的情况是,由于火车站事件,江若愚竟认死了方脸盘、金鱼眼的沈洋就是豹头冯九。因此,那张照片一旦落于江若愚之手,沈洋肯定会遭到秘密追杀。好汉难敌三双手,一百多人暗中追杀一个毫无防备的沈洋,活下去的几率几乎是零。
这件事如若任其发展,如果特侦行动科真的干掉了沈洋,不仅打破了赵红愈对沈洋“废物利用”的计划,而且还会搭进江仕航父子,以及曲子良的性命。因为,沈洋既是日军特务,又是军统肖西驰误认的心腹干将;而江氏父子,并不知道沈洋这种身份,不知道沈洋的重要性,他们一旦误把沈洋当作豹头冯九杀掉了,那结果是非常严重的。因为沈洋的死亡,就会遭到日军特务机关,和军统两方面的同时调查;自然,其死因很快就会真相大白,江氏父子都会沦为杀人凶手。到那时候,姑且不说肖西驰会率军统兴兵报复,仅吉田雄一为痛失一名苦心培养多年的高级间谍,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江仕航父子。而江家父子呢,他们获罪了日本人,剜了吉田的心头肉,势必遭囚禁甚至枪杀,自然也会搭进曲子良。
而这种结果,导致最大的受害方,倒是赵红愈的特侦小组了。
因为,江仕航窃取的赃款至今尚无下落,一旦失去了江仕航父子,也就失去了案件的调查对象、和追寻下去的线索,导致侦破无从着手。而那结局势必只有两种,一是江氏父子为了保住性命,乖乖地向吉田雄一交出中国百姓的钱财;二是江家父子双双丢掉性命,导致那批金银石沉大海,成为永远的谜。
当赵红愈想到这些,并说出了这些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左云惊怔中的第一反应是:马上干掉曲子良。
赵红愈摇头说:“不,留下曲子良还有用处。比如说,要想调查江家旧宅老屋之类,胡先生他们可以办到,而要调查江家不为人知的租房、外戚等等,还非曲子良不可。原因是他与曲兰花有关系,他能从那女人口中获得别人得不到的线索。”
左云看着赵红愈,有点佩服道:“你还真如棋坛高手呢,举棋总能比别人多看出三五步。没错,细想我也觉得曲兰花有些神秘。你看,她出手阔绰,曲子良要一百大洋,她竟然给两百,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说明她很有钱。可是作为一个小妾,她的钱是哪来的,你想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