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批了?”城墙之上的谢渊面带忧色地开口问身旁的副将。
那副将也是一脸凝重的神色,说道:“将军,这是第八批三千人的队伍了,现在城外敌军的数量估计已经超过了三万人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凭空冒出这么多人来的?他们到底想要干嘛?”谢渊几近咆哮,城外一批批增加的士兵数量让他要疯了。
河源府现在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昨天傍晚上官休逃走之后开始,城外的敌军就正式在河源府外扎营,他们等着灯火,源源不断地运来攻城器械,并且每隔一个时辰就用投石车往城墙之上抛石。
虽然这些石头并非大型的石头,造成的士兵伤亡也不多,但是却架不住住一直这么下去。
一晚上他都没有心情去休息,生怕敌人会正式进攻。主要令他心慌的是,一夜过后,时不时从各个方向来的敌军的援军,有的是一千多人,有的是五千、八千人,分别打着不同的旗号,进入敌军大营。
那震耳欲聋的操练之声传入他的耳中,他的心身受到极大的压抑,那喊杀与操练之声就像是梦魇一般在他的心头萦绕,经久不散。
“去束锦府和柏远城的求援,还没有消息吗?”谢渊又焦急地问道。
“将军,您早上才派过去求救的人,这会估计还没有到束锦府,柏远城那边倒是有消息,他们本身就是小城,守将徐茂辉胆小怕事,说是派三千人过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三千人顶个屁用!”谢渊咒骂道,“徐茂辉那个小城有一万人,他就给我派三千人过来?”
“将军,将军,敌人又开始投石了,您快躲避一下。”副将将他的手腕抓住,想要将其拉到一边。
“滚开!”谢渊一把将其推开,他此时已经恨不得自己被这些乱石给砸死算了。
从昨夜开始,每隔一个时辰就进行一轮的投石进攻,五十台投石车轮番投石,关键是这投石车的距离又在他们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外,而敌人又不攻城,这让河源府的守城器械没有一点用处,太憋屈了!
而且,对方根本不给自己对话的机会,他有好几次想要跟敌军沟通,喊话让敌军主将跟他对话,对方压根不理他们,只是用投石车跟他们说话,而他面对这么多敌军,也没有出城决战的胆魄,简直是将他的心里逼入疯狂之境。
看到河源府被投石车的新一轮进攻,陷入了一片混乱,轩辕定在将台之上与长孙明月等人悠闲着吃着晚餐。
“少族长,你这一招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朕估摸着这河源府的守将,已经在心里咒骂了咱们无数遍了。这一招虚增兵力可谓是迅速将其心理防线给摧毁。等到咱们增至十万士兵了,河源府肯定是要开门投降了!”
长孙明月却微微摇头,“兵不可再增了。”
“为何?”
一旁的长孙明薇开口解释道,“陛下,现在我们每隔一段时间,让士兵们偷偷从营地离开,然后光明正大地从其他方向进入大营,好让敌军知道我们有援军。但是此事却不可一直做,如果一直增兵的话,对方肯定会有人产生怀疑。现在的三万人刚刚好,在人数上能够碾压河源府的驻军,而三万人这个数字,也正好让他们不至于起疑心。”
轩辕定听完之后恍然大悟,看来这计策不能随便用,至于怎么用,这个度还是需要把握好的啊,不然会起到反作用的效果。
攻打河源府这样的坚城,可没有这么容易,虽说河源府后背是山林、河流,中山明氏并未在这里布置多少兵力,但是要想不付出一些士兵的代价,还得需要耐心。
一连三天,虽然城外的敌军没有再增兵,但是三万兵马就这样在外面围着,对谢渊是一种煎熬,虽说柏远城派来了三千援军,但是这些援军无一不是老弱病残,气的他对柏远城守将徐茂辉破口大骂了一个时辰。
而刚才去束锦府请援的消息也传来了,束锦府派了一万精兵过来,却在临河上遭遇伏击,损失惨重。如果还想要过来支援河源府,便只能走陆路,当他们到达之时,估计河源府的黄花菜都凉了。
他刚刚又收到手下传来的信,河源府的府令陈谦想要逃走,被驻城守军给拦住,正往他所在的南城门押来。
看着陈谦被带过来,其身后还有几大车珠宝与金玉,他的眼睛都直了。
他是贪财没错,但是他又是河源府的守将,如果不战而逃,那即便是他有千万财富又如何,中山国肯定是要追责,自己肯定是无路可逃!
如果这攻城之人说个来意也好,是诸如北蒙这样强大的人也好,自己投降的话能够保住小命。
实在不行,东海也可以啊!
关键是人家根本就不跟他对话,他没有一丝话语权,如果对方是实力比较弱,投降过去,迟早要被明氏给清算。
所以他的内心摇摆不定,不知道是该投降还是继续抵抗。
而在上官休那边的人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导致他现在六神无主,每一次的投石都让他提心吊胆的。
“放开本官!你们大胆,不知道本官是河源府的府令吗?”陈谦一张肥胖的脸涨得通红,试图挣扎架住他的士兵。
谢渊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将陈谦放开。
陈谦恢复了自有之后,径直走向谢渊,怒意难消,“谢渊,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抓本官?”
“陈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谢渊尽量让自己冷静,如今局面乱糟糟的一片,陈谦身为府令,居然还给自己弄出幺蛾子,如果陈谦逃走在军中传开,他在军中有再高的威望也没办法控制住所有的士兵。
“本官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么?”陈谦趾高气昂地说道。
“如今河源府有敌人入侵,陈大人这是想弃城而逃?”
“什么弃城而逃,本官只是府令,掌管民生而已,守城相关的事情,应该是谢将军的事情吧?你有什么资格管本官?”
“这一点陈大人可弄错了,本将军既然驻守河源府,自然要保护一府安宁。如今是战时,为了保证不出现乱子,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希望陈大人体谅本将军守城不易,不要再逃走了!来人啊,将陈大人送回府衙,好生保护,以免被宵小之人暗算!”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士兵们就围了上来。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何况陈谦逃走,本身就是理亏。
谢渊这么做,无异于就是软禁他,那他跟等死有什么分别?
“等等!等等!”陈谦可不会这样坐以待毙,连忙叫喊道。
“怎么,陈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谢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渊没有拒绝,两人走到一边,他挑了挑眉,问道:“陈大人,还有何话要说?”
“谢将军,你老实告诉我,城外的那支军队到底是什么人?”
谢渊眼神微眯,嘴角一歪,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你只管民生的么?这城外的敌军是什么人,即便是知道了又如何?”
“我傻啊我,谢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情况,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敌军为何迟迟不攻城?肯定是有其深意,说真的,再继续待在河源府,我内心不安啊!这样,我所有的钱财分你一半,你放我离开如何?”
谢渊听到他的话,尤其是“钱财”二字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贪婪的光芒,但很快就隐藏了过去,他轻咳一声,“咳,陈大人,即便我放你离开河源府,你能往哪里逃?中山王要是知道此事,肯定会天涯海角也会将你捉回来,到那时本将也会受到牵连。”
陈谦左右张望了一下,一脸神秘地小声说道:“只要能够离开河源府,我自有退路,即便是中山国明氏也拿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谢渊好奇地问道。
河源府总共只有三千骑兵,其中谢渊的麾下有一千,其余的两千在陈谦的弟弟陈执手中。
陈执是陈谦的父亲陈孺的养子,自小习武,长相十分俊朗,而且为人正直,行事果敢。
他长大后便被安排进入了军中,当上了骑兵统领。
陈孺死后,这河源府的府令就由陈谦担任。
而陈谦的奢靡腐败,经常搜刮民脂民膏,让陈执无法认同,他也曾劝说过这个兄长无数次,但是没用,陈谦仍旧是我行我素。
而陈谦也觉得陈执这是“假正直”,没有了陈孺的调和,两兄弟之间貌合神离,只是表面上维护了兄弟的关系,背后却都是十分瞧不起对方。
这天深夜,陈执巡城回来,他卸下了厚重的铠甲,在解除左臂的护肩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咬着牙眉头紧皱着,似乎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夫君!我来替你解甲!”这时,一个穿着白色绫罗的女子举着一盏油灯,款款而来。
陈执停下,脸色恢复如常,“是夫人啊,怎么还没有休息啊?”
“夫君一日未归,妾身怎么能睡得着。”她将油灯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帮他解下护肩。
护肩解下之后的白色内衣,露出了一片血红,她脸上显得有些心疼,“夫君,你受伤了?我......我去叫大夫。”
“诶,不用了夫人。”陈执连忙叫住她,“只是不小心被乱石给砸到了,一点皮外伤而已,擦一些药膏就好了 。”
中午的时候,他在巡城安排城防事务之时,刚好骋风军又开始投石,而他却不小心被石头给击中左臂,摔倒在地。
当时所有士兵都慌了,为了不影响士气,所以他强忍着左臂的伤痛,安抚了士兵们的心。
直到忙完回到家中之后,他才发现被砸到的肩甲已经变了形。变形的地方扎到了肉里,只不过由于肩甲是铁做的,又紧紧系在臂上,所以才没有血液流出来。
“那我过去拿药!”她快步朝另外一个屋子走去,慌慌张张地到处找药。
将药找来了之后,她帮陈执解下左臂的衣衫,看着那么大的一个伤口,血肉之中还带着一些碎布。
她低声抽泣,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夫人,你哭什么,只是些许皮外之伤而已。”陈执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地说道。
“没有。”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夫君,你饿了吧,妾身
去给你做一碗羹汤。”
“不必了,夫人,我还不饿。晨儿呢,睡了吗?”陈执问道。
“嗯,晨儿已经睡下了,之前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妾身哄了好久都没用,直到很晚了,实在扛不住了才入睡。”
“好。”陈执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对了,夫人,你大哥可有消息传来?”陈执扶着她坐了下来,问道。
“没有,这些天一直没有收到大哥的消息。夫君,我有些胆心......”
“放心吧,大哥细心谨慎,做事有条不紊,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陈执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地说道。
“嗯。”
“大哥一有什么消息,你立刻告诉我。”
夫妻两叙完了话之后,便起身准备回房。
两人刚起身,就见家中的管家走了进来,“老爷,夫人,谭副将和陆校尉、马校尉以及江校尉在门外求见!”
“嗯?他们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陈执正诧异着,陈夫人倒是先开了口,“安伯,你就说老爷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情,留到明天再说。”
“是,夫人!”管家应声就打算离开。
陈执将他叫住,“等等,安伯,将谭副将和几位校尉请进来吧。”
“夫君!”陈夫人一脸不悦,“你还受着伤呢,难道就不能让你好好休息一晚吗?”
陈执柔声地说道:“这么晚了,谭副将与几位校尉过来找我,肯定是重要的事情。夫人,你先回房吧。”
陈夫人却是有些不太高兴,但是还是施施行礼,回了寝房。
陈执重新将衣服给穿了起来,坐在主屋之中。安伯带着四位穿着铠甲的男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件白银锁子甲,身后的是几位校尉都穿着是青铜元铁铠。
“末将谭启河拜见陈将军!”为首那人单膝下跪,行了军中之礼,其余三人亦是军礼参拜。
“谭副将,几位校尉请起!”陈执抬了抬手,又指了指左右的座位,“请坐吧。”
几人起身,一一坐下,陈执又开口问道,“各位都是谢将军麾下,怎么这么晚到我府上来了?可是城中防务出了什么事?”
谭启河冲他抱了一拳,说道,“陈将军,陈府令与谢将军......他们已经逃走了!”
陈执脸上出现一抹讶然,“什么逃走了?谭副将,你说清楚一点。”
谭启河低下了头,说道:“府令大人与谢将军携带着大量的金银,从北门逃走了!”
陈执的心一突,有些不信,责问道:“谭副将,你可不要乱说!府令大人与谢将军怎么会弃城而逃?”
“是真的,陈将军。是末将亲眼所见,只是末将阻拦不住......”
开口之人是步兵校尉陆闻虔,陈执看了其他人一眼,所有人都微微点头。
“怎么可能?”陈执惊声站了起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这河源府军、政两方的最高长官弃城而逃,这城还怎么守?
虽然,这些天城外的敌军一直不停地往城里投石,但是只是一些骚扰而已。
他看得出,这只是疲兵的战术,也跟谢渊沟通了,但是谢渊根本就不搭理他。
他只能吩咐自己的手下,该吃吃该睡睡,养足精神,等待敌军攻城。
可是没想到,这两个胆小如鼠的人,居然弃城而逃。
“现在城中的职位,就属陈将军您最高,请陈将军接管城防军,抵御外敌!”弓手校尉江一鸣起身,朝他下跪说道。
“请陈将军接管城防军,抵御外敌!”其他几人亦是起身下跪,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行不行,我只是骑兵郎将,怎么能......”
谭启河开口说道,“现在城外的敌军虎视眈眈,府令大人与谢将军已经逃走,河源府已经没有了主心骨。如此下去,必定会军心涣散,出现逃兵!而且城中的百姓已经是人心惶惶了,如果被百姓们知道了府令与谢将军逃走了,那百姓们就更加惶恐,城中必定大乱啊!”
“是啊,陈将军!请将军以大局为重,接管河源府城防军吧!”
“请将军接手河源府军、政要务,护佑城中千万百姓!”
“......”
“这......这,这......”陈执左右有些为难,他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且做事循规蹈矩。
谭启河与几位校尉的请求,令他左右为难。
一方面呢,现在的局势已经变得这么坏,城防军与百姓他又不能不管。而另一方面,他的职位就只是骑兵郎将,没有权限去管辖整整两万城防军,“规矩”这个词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请将军以大局为重啊!”
“这......”陈执眉头紧锁着,沉吟了许久,他看着跪在面前几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终,他还是下了决心,开口问道:“现在城防军还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