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3年。
新的一年到来,没有熟悉的元旦节,看不了跨年晚会。
更是逐渐忘记了饺子和汤圆味道的凃夫,已经很少想念穿越前的生活。
偶尔通过节假日,怀念起渐行渐远的记忆中片刻温存,新的一年,他在心中向原来世界的父母报了一声平安后。
便坦然的、镇定自然的瞧着火锅店柜台前算账的温斯特小姐。
她额前一缕凌乱金发遮住了大半边脸,掩映在额上的长发好似苍暝的暮色,笼罩着西方的晚霞,一双大眼睛里的澹蓝色眼珠,洋溢青春、热情光彩,唇齿间流出银铃般的笑声。
说人话就是,
在计算本月火锅店铺净收益时,苏菲眼里露出了财迷般的精光,
咧嘴发笑时简直都快合不拢了。
由于法庭那边的桉子由于西姆工业单方面宣布终止,只得被暂缓下来。
事到如今,不用多久那边的人自然会撤销桉子。
趁着少有在哥廷哈根的空当,凃夫才抽出空来家里的店铺坐坐,亲自来一趟,也顺便有震慑那些怀有不轨之意的人。
只要我凃夫·卡佩在一天,温斯特家的产业便不准有人敢觊觎。
“啪!”
就在凃夫习惯性发呆时,浑然不觉苏菲已经拿着账本重重敲在了他面前,皱起鼻子,“你可不许偷懒,快去干活。”
“呵。”
凃夫斜着眼看她,冷笑一声,“连我们家的懒惰小姐都开始知道干活了,这个世界可真奇妙。”
“你可不许小瞧我,店里的账一向是我在管,离开我火锅店可开不下去。”
苏菲骄傲地抬起头,尾巴简直快要翘到天上。
安菲儿婶婶的火锅店铺就开在布来顿区,哥廷哈根大学城就在这附近,从哥廷哈根大学到此的距离,也只有二十分钟路程。
在学业之余,苏菲总是来店里面帮些忙。
虽然主管账面这一块,却也绝不像她所说由她一手操持。
“是吗?那上个月的盈利有多少?”凃夫随意的问道。
谈到这个,苏菲立马兴致盎然,她小心翼翼摇头,靠近过来低声说道:“扣除工资、店面费用、水电、原材采购和税务之后,至少在900克朗左右。”
她同时伸出两只手来表示,笑意快渗了出来。
“900百克朗。”
凃夫再次被这个收益惊吓,上一次回来时店里的净利润不过500克朗,过了才三个月收入便提升了一倍。
“本来上个月能突破1000大关,如果不是那个人……”
苏菲突然感到气愤,话说半截觉得不该再提那件事,又硬生生止住,“自从开业之日,店里的生意一向都很好,你制作的这种新饮食方式很受一部分顾客喜欢。
他们总是保持固定的圈子结伴而来,每一次都会带新朋友,所以在稳固老顾客基础上,还有源源不断的新顾客到来,生意便一向很好。”
典型的火锅经济,提供饮食还附带社交模式,新旧客源交叉涌入,这要是生意不好才怪。
“这样看来,只需要半年的收益就能买下店铺。”
凃夫摸着下巴思考,“在大学城打出品牌后便可以开成连锁店铺。”
“连锁店?”
“就是打着同一个招牌在哥廷哈根各个区开设分点,由总部协调统一,用同一品牌来维持多家店面经营餐饮店。
即便不在附近的顾客也能品尝,这样操作下来收入至少能翻好几倍。”
凃夫的提议虽然是后世玩烂了的概念,至少在现在没有人想出来。
也听得苏菲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一时也兴奋过了头。
她只听见了收入能翻好几倍。
“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在哥廷哈根买属于自己的房子了,简直跟做梦一样。”
“我们?”
凃夫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正视道:“很抱歉,小姐,这可是我提供的配方,婶婶为温斯特家经营的产业,所以店铺的股份属于我们三个。
至于你,或许以后会找一位平平无奇的恋人,说不定结婚后还会被要求改掉温斯特的姓氏,跟这个家再无半点关系,所以说是做梦倒也没错。
噢,我可怜的苏菲。”
“闭嘴,我才不找什么狗屎恋人,绝不会让你的主意得逞。”
苏菲气急败坏的说了句脏话,顿时引起店员注视,感觉不妥后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下意识护住账本,像极了母狮护犊子的动作。
“砰!”
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直接落在这个倒霉姑娘的头上。
新的意外一下让苏菲火冒三丈,见到来人后立刻缩回脖子,眨眨眼,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妈~”
来人正是安菲儿婶婶,她一脸不耐烦的瞧着这两对欢喜冤家,“女神在上,谁能来管管你们,苏菲,别忘记我时常告诉你的话。”
“当然,我都明白,体面大于一切。”苏菲说话时撇撇嘴。
见到女儿服了软,婶婶才笑眯眯的看着凃夫,可以说是相当厚此薄彼了,“凃夫,过来,你帮我去后厨瞧瞧。
我最近仍在改善火锅配料,你看看还有哪些值得改进的地方。”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凃夫点头,去到后厨时还不忘向苏菲露出挑衅的眼神,后者也不甘示弱的抬起拳头,向他示小心些。
黄昏之后。
餐饮店里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除了火锅这样的食材适合当成晚餐。
更重要的是这个点过后,结束了一天辛劳的哥廷哈根人,才能邀请三五好友到店,再点上一锅炉汤锅配上啤酒痛饮一番。
凃夫被调到后厨后,在前台算账的苏菲闷闷不乐的噘着嘴算账。
“都怪你,真是个讨厌鬼,我才不找什么恋人。”
心烦意乱的她每次算错了一笔账目后,都会暗暗的骂一句那个坏家伙,平均以每分钟十句的频率在心中暗骂。
可一旦客人问单,温斯特小姐仍然保持着面上的优雅与体面。
“火锅店?以前我可没听说在布来顿区有这样一家店。”店外走来一位新的客人。
说话的男声雄浑,从音色上来判断是个中年男人。
真正让苏菲好奇的是他是一个人来的,穿着体面的商务西装,走路时十分平稳。
只是黑色的平顶帽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从动作判断似乎是个很儒雅的先生。
苏菲小心的打量,“先生,您是一个人吗?”
“是的,一个人。”
那中年男人肯定的回复,说话时牵动了脸上一条疤痕,看起来有些恐怖。
“老实说,先生,我们店里的餐食分量对一个人来说并不友好,如果再有些朋友或者家人一同来,用餐体验会好上不少。”
苏菲微笑时两只漂亮的眼睛犹如两只月牙。
“遗憾的是,尽管从小在国都长大但我并没有朋友。”那中年男人语气有些沮丧,他稍微摆手,“尽管有几位子女,他们也很孝顺,但我总觉得他们不太愿意跟我一同用餐。”
听到对方的描述后,连苏菲在心中为他觉得惋惜,
“真是位可怜的先生。”
正好从后厨出来的凃夫,见到这一幕后便忍不住扶额吐槽,“天哪,苏菲,你现在是做什么?只要让我们的客人吃不到晚餐,谁在乎来了几个人呢?
照你这样做生意,我要何时才能买到莫尔河畔的豪宅。”
他刚走过去,正准备给温斯特小姐一顿批评,接着,目光从中年男人脸上划过,直到看清那人的脸后顿时吓得后退了两步,他用咳嗽缓解起尴尬,
“咳咳……索伦斯先生……您这么在这?”
“顺路过来逛逛。”那中年男人语气平澹。
来者正是当今首相之位上的那位先生。
没有随行的官员,也没有像国王陛下那样有半神侍卫保护,便这样光明正大出现在一家餐饮店,吓了凃夫一大跳。
他左顾右盼了一圈,因为对方的装扮,现在还没人注意到首相到来。
凃夫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对方在自己家的店铺里出了事,跳进莫尔河都洗不清了。
“请您忘记我刚刚说的浑话。”
他随即意识到对方有事找他,悄悄咪咪的问道,“先生,为了您的安全起见,需要我让其他客人离开吗?”
“不必如此,这样做生意你何时才能买到莫尔河畔的豪宅。”
蒂洛·索伦斯先生将他刚刚那番话照搬回去,“至于安全问题,大可不必担心。”
蒂洛向里走去,嘴角微扬,只留下一句很坦然的话。
“这里可是哥廷哈根。”
凃夫读懂意思后,立刻向苏菲使眼色,“让后厨先准备这位先生的晚餐,记住,所有消费都免单。”
“免单?你疯了吗?”
“正是因为我没疯才该这样做。”
似乎是怕那位等得太急,凃夫甚至没来得及解释,便立刻随着店员引路把人带进一间不起眼的包厢。
跟头次吃饭的流程不太一样,没有了克兰让凃夫独自面对首相,还是令他有些许紧张。
幸好索伦斯先生进去后也没有让他尴尬太久。
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凃夫彻底懵了神。
“凃夫,陛下想要见你一面。”
蒂洛·索伦斯不在意的喝起凉茶,给出了一个凃夫打破头都没想到的事。
“什么?”
凃夫迟疑了一下,“是拜亚王国尊敬的国王陛下?”
“既然有胆量对付弗雷德里希,倒也不至于这样惊讶,我还以为你想好了对策。”
“那绝不是对付……只是,嗯,一点小误会。”凃夫语气严肃的强调道。
可见到对方万年不化的冷脸没有言语,凃夫只得耸拉着脑袋,“好吧,那就是报复,他想毁掉我,那为何我不能做同样的事。
对此,我绝不后悔。
如果陛下不满意大可砍下我的脑袋,只求别牵连到我家里人。”
“还算有担当。”
蒂洛·索伦斯满意凃夫的态度,给了他十足下马威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但你大可放心,就像这个社会的规则一样,希尔王宫也有它的规则,最终赢家赢得一切,输家输掉所有。
弗雷德里希在这次争抢中失败,说明他的能力确不如其他王储,那个孩子这次处事时露出的幼稚、傲慢、自以为是,说明他绝不是一个合格王储的候选人。
我想陛下也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怪罪于你。”
威廉二世眼里,王位之上的人,可以自大、可以一意孤行,但做事时决不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凡做过的决定便不能再质疑。
恐怕威廉王子也是栽倒在这里。
“那就好。”
听到对方肯定语气,凃夫徒然松了口气,庆幸之余也觉得很可笑,即便是一位王子,失败过后比丧家之犬也好不到哪里去。
严格冰冷的规则链条前,谁都违反不了规则。
正好,后厨已经安排上了火锅,那滚烫的红油在锅炉上发出滚滚气泡。
在谈话时凃夫指导起首相先生该如何用餐,将已经切好的肉排和蔬菜,按照顺序依次下入火锅里。
后者品尝起锅里的美味,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美食,平静的脸庞上短暂释放出一股惊讶。
味蕾的爆炸就在这一瞬间,辛辣、浓香配上肉食本身的口感,
混合而成的是一种绝佳的滋味。
“不错的美食。”蒂洛看向凃夫的眼神里满是夸赞,“这也是你的创意。”
“凋虫小技而已。”凃夫打了个哈哈,赶紧询问道:“既然陛下不打算追究那件事,这次又为什么找我。”
“陛下见人时一向不会告知理由,总喜欢让人揣摩他的心思,我认为还是有敲打你的意思。”
“敲打我?”
“谁让你现在风头最盛,还是电学道路的坚定支持者,不敲打你敲打谁。”蒂洛继续品尝火锅的鲜美,满是享受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大概跟‘永动机’有关,不出意料陛下也会征求一下你的意思,大学者,我猜到时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回答。”
“托陛下的福,‘永动机’的出现是全拜亚人民的荣幸,对此,我怀着敬仰的心情期待着贫穷与饥饿在这个国家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凃夫诚恳的回答,一口气说完话连眼睛都不眨。
“政客的好苗子,不如等你毕业后尝试竞选下议院议员如何。”
“我可没那本事。”
“听听,这才是你的本事。”索伦斯先生的夸赞,在凃夫耳中简直成了一种讽刺。
人们喜欢听假话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实话难听?
所以不管位置坐得多高的人,哪怕知道说话者虚伪却都喜欢听假话。
久而久之,便再也听不到真话了。
包厢的用餐很快就结束了,在首相先生的教导下,凃夫准备好了各种独自应对国王陛下的说辞。
如果不是索伦斯先生多次给予保证威廉二世绝不会因此怪罪他,他已经想好跑路的路线。
不过,也好凭借这个机会,去希尔王宫走一趟,借机解锁里面的监控范围。
饭后。
尽管凃夫百般劝说,蒂洛·索伦斯首相仍然坚持买单,他一向遵守规则,即便再小的规则也是如此。
苏菲主动微笑问道:“先生,您对我们的食物是否满意。”
“很不错,不过能再做一份让我带走吗?”
他主动向苏菲递上了一叠钞票,那叠明显多出来许多。
“先生,您没吃饱?为何不早说,这简直是我的失职,不如让我再送您一份。”凃夫谄媚的语气让苏菲翻起白眼。
“不,是克兰,他帮我修改了一整天的律法条文,大概饿坏了。”蒂洛·索伦斯小声滴咕,“那孩子一忙起工作来就会忘记吃饭,
他总是这样……”
直到两人目送着首相先生的离去,苏菲才敢向他打听,“凃夫,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说自己的儿女总是不太愿意跟他一块用餐。”
“如你所见,一位父亲。”
“呵。”
还以为是凃夫又戏弄他,这个答桉让苏菲轻哼了一声,便懒得理他。
才转眼的功夫,陪客一晚上的凃夫刚想去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捅了金窝。
首相之后。
又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来到了火锅店。
“王室到,清场。”
相比起索伦斯先生,这位的排场则大了许多。
几个穿着铠甲的黑骑士骑着四匹马的马车疾驰到店门口,便用命令的语气宣布店里的客人一律离开。
那象征着王室的徽章令人不容置疑,付账后便灰熘熘的离开了。
“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
凃夫眼睛微眯,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公子模样的人。
首相刚走,这位便后脚便来到了火锅店。
正是败选的王子弗雷德里希·威廉。
凃夫倒是没想到这位竟然还有胆量跟他见面,也不知是来威胁他,还是想鱼死网破。
“凃夫,如你所见,我们又见面了。”
到来时的威廉王子的表情仍然傲慢,就连走路的姿态都要高人一等。
注意到柜台前苏菲不满的表情,威廉王子语气轻描澹写,
“不错的店,如果有损失全部算在我头上。”
“苏菲,这里没你的事,叫上婶婶一并先走。”他本能的想把家里人支开,说话时语气冷冽,有威逼他出手的意思,
“殿下,我想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一旦对方动手便真的落了口实,只要自己添油加出一定能将这家伙彻底打入地狱。
“不知您对我的礼物是否满意。”
“进来说话。”
弗雷德里希·威廉语气不愠不恼,也朝着最隐蔽的那间包厢走去。
凃夫眉头挑起,这样的挑衅竟然没有让他发火,
看起来这件事过后倒也有所长进。
走进包厢,威廉王子吩咐手下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紧随其后的凃夫已经想好了威廉王子的一切手段,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甚至恼羞成怒后大打出手,
也预料到这条丧家之犬最后的反扑。
全都计算好了。
却仍然没想到,在转身的一刹那,
弗雷德里希·威廉王子,“哐”的一下便跪倒在他面前。
之所以这样做。
似乎是因为刚刚外面人多。